蜉蝣(22)

“刚刚的路还记得吗,我记得那个庭院里有一条小河,我们去打点水。”

希言一脸疑惑,忍不住问:“化吉……”

“放心放心,还记得你的小仙官朋友提到的‘逢凶’吗?他去找线索了,我刚刚故意气他的,他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心急火燎的,走了倒好。”

希言领悟过来,袖子利落地一卷,对我说:“老师我马上去打水,你休息一下。”

不等我拒绝,他就走了出去。

“这么好的弟子,你说说你一天到晚干嘛呢?”我教育着名为“掘阅”的怪,他的神识懒懒看了我一眼,没作声。

鸠占鹊巢,我反而理直气壮。

其实他的神识有完整的躯体,我也得以看见他真正的面容,漂亮清贵,薄唇细眼,若不是那股子养成的趾高气扬,你会发现他的神情有一点忧伤。但是当你以为他为某件事难过而想去安慰时,他会狠狠将你推开,露出凶狠的那一面来,似乎是在说离我远点。但是你真正离开了,他又缩在角落,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孩。

在真正的掘阅尚未彻底清醒时,他心里的脆弱反而不受他控制,自顾自地依存于我的想法,我情不自禁,一路上捡了不少被人抛弃的人放在身边,什么落难小仙官,什么人间小皇帝,或者什么妖界变态猫,都不过是他不忍生灵受无人陪伴之苦。

我在心里默默嘲讽他:世间的可怜人多了去,你能帮完吗?

怪答不上来,与我对峙,默不作声。

不多时,希言不好意思地回来了,我正在喝茶,看见他略微低着头走过来说:“对不起老师,我……迷路了。”

我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死。

等我顺完气,才领着希言往不同的结界里穿行,希言在身后道:“老师记得真清楚。”声音比先前活泼些,仿佛长了小翅膀围着我转。

其实不是我话唠鬼的功劳,这具白骨真正的主人才记得我们刚刚是如何进来的,他甚至推断了这些结构布置的规律,告诉我说再往左转几个弯右转几个弯,那里会有一间被藏起来的房间。

我和希言收拾了一下午的屋子,两人虽然话不多,但是莫名其妙的安心感从头到脚把我浇灌得彻底,我问:“希言,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做家务,这么熟练?”

希言顺手撩撩头发,说:“还好,我一个人在十方殿的时候,习惯了。”

他一个人住在十方殿,听来有几分孤寂。

“改天为师给你另作一支簪子吧。”

希言半天没说话,我才意识到,如果掘阅的血肉又慢慢恢复,我的神识又会被压制,他和化吉可不一定要希言继续跟着。

“那先……谢谢老师了。”

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我毫无形象地躺在榻上,希言拘谨地坐在桌子边,我招招手说:“过来躺躺,每天那么绷着,很累的。”

“不用。”

“过来。”

“好的。”

希言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他规矩地离我三寸远。

“怎么样?”我问。

“很安心。”希言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窗户外漏进来几缕夏日余晖,一部分洒在希言身上,他的白发隐隐发光,我心中没由来地一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究竟是何原因,希言轻声问:“大祭司给我的簪子,本是殿下故人的吗?”

应该是,否则妖王也不会那么强硬地抢过去,刚刚情况混乱,我们都来不及问。

“老师你说,是什么事情才会让殿下的故人灰飞烟灭呢?”

“许是族类相争,许是手足相残。”。

“大祭司为什么会把发簪给我呢?如果我们不去夔国,是不是没有机会与妖王相识?”

原来希言一个人想了这么多问题。

我说:“冥冥天意,我们可能不能逃脱。”

我歪过头看看,发现他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

我也闭上眼睛,掉进久违的睡梦里。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的残红快要散尽,我揉揉肩膀起来,发现希言已经不知去向,桌子上不知道何人贴心地点上了油灯。

我捏了捏手掌,发现白天褪去的血肉此时已经长了回来,我毫不留情面,抢占先机把话唠鬼挤开。我想起本打算和希言好好告别,但是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我这一生,似乎逃不了这种境况,但此刻是我抛弃了希言。

我想起被弃之人那颗受伤的心,应如残月,勾人哀愁。

我把话唠鬼的神识拘在结界里,近期不会放他出来了。他很喜欢希言,希言面对他时也比面对我时放松。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非要去和话唠鬼争个高下。

随后我听见有脚步声朝着房间而来,当妖王殿下带着鸦噪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时,我明白心中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嫉妒。

第十四章

妖王殿下的外表看起来和上次遇到的皇帝陛下差不多,不过后者是一脸悲苦,前者是一脸疲惫,就是那种小孩子玩太久游戏以至于意兴阑珊的疲惫。

他打了个哈欠,像只猫一样撑着脑袋看着我,问:“希言走了?”

“是,殿下。”哄小孩儿很简单,我这样以为的,模仿着话唠鬼哄人间的皇帝陛下一样。

“今天很多妖族长老来了,妖界这几日很不太平,白露森那边有力量破坏了秩序的平衡,他们说得很隐晦,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直接去挑衅待在那里的狐狸族。”

不仅外表像小孩,语气也是。

我试探着问:“狐狸族这是被逐出妖界了?”

“正是,星淡狐狸自己造成的恶果。”殿下的口吻丝毫不带同情。

我还没说话,殿下就摆摆手说:“你先休息,明早来商量阵法的事。”

我心里打起了算盘,心想他并没有疑惑为什么我知道那个法阵,这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是他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当年我参加天罚之战,并没有用自己真正的名字,多数人知道的是称谓是“怪”,但也不避免有部分人从某些地方得知了我的名字,如希言;第二个可能性是他并不想探究我到底是谁,只是想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想首先弄清楚缘由,于是问:“殿下不好奇为何我知道这个法阵?”

殿下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还有,我的名字是银河,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点点头,但并没有打算叫他的名字。

殿下不知道为什么不满意,说:“你叫来听听。”

“银河?”

银河抿抿嘴,微微点了下下巴,紧接着匆忙地离开了我的寝房。

片刻后鸦噪却来了,他敲敲门问:“掘阅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请。”

鸦噪的下巴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看来当年受创严重,好在时光漫长,疗治好了那道伤口。

“何事?”我有些疲倦,一边想着化吉的去向,一边想着希言的去处。

鸦噪一抱拳,说:“在下恳请先生帮助我们殿下。”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暂且说:“分内之事。”

鸦噪顿了顿,目光看着地面,又说:“不是阵法的事。”

我淡淡答了句:“哦?”

鸦噪说:“我看得出殿下很喜欢先生,平日里殿下不喜与人接触,这次机会难得,殿下主动邀请各位前来妙喻宫,我想或许可以趁机解开殿下的心结。”

我觉得这次的碰面谈不上“邀请”,我们明明是被骗来的。

“你指的是山猫和狐狸的往事纠葛?”我猜测道。

鸦噪摇摇头,神色有些紧张,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是蝴蝶妖的事,殿下因此事久久不能走出回忆,因此身形和修炼都受到影响。鸦噪不求其他,只是希望殿下可以解开心结,稍微快乐一些。”

蝴蝶妖?

那是我昏睡时期的事了,我得费些功夫才能知晓内情。

我同意了鸦噪的请求,这个清瘦少年难得地露出笑容,道谢后就走了。

我摸了摸手臂,发现还未恢复,殿下的封印术还真是出神入化,他最多六百年的妖龄,连最低层的大妖都比不上,但是封印术精炼强大,仿佛是修行了几千年,这也是一个谜团,应该和鸦噪所说的事有关。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轻柔地跳上来,蜷在我臂弯里睡觉,我清醒着,但是没敢动,因为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很多片段,似乎什么时候我也曾抱着什么东西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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