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铃语长长吸了口气。
……
翌日。
“素云姑姑？”正在街上闲逛的李铃语，不经意抬头，猛然发现面前这个女人是熟人，惊喜呼唤道。
在京城呆得久了，居然遇见一个过去的人，李铃语很是欣喜，而素云看着李铃语从小长大，自然也很有感情，两人不由得絮叨了半天，直至傍晚。
素云见天色已晚，想着这番话迟早都要说，再拖也拖不下去，于是迟疑着开口道：“姑娘可知道，西边地区的流民已大量向我们这里迁移过来？”
李铃语摇头。
素云叹了口气，“很多人已经到我们庙里了，住持慈悲为怀，一一都接济了，于是这些流民一直吃着庙里的存粮，你也知道，咱们一贯过的是清寒日子，本来积蓄就不多，这回几乎要耗了个干净，这不，我就来这城中采买……”
李铃语左手牵起她的手，右掌轻轻盖在上面，关心道：“姑姑你需要帮助吗？你尽管告诉我。”
素云终于展眉，一直以来的担心顷刻间释怀，微笑道：“姑娘，其实我确实想着能不能找到你……先前怕你介意，一直不敢开口，庙里的东西实在不够了，确实需要不少粮食和银钱……”
“姑姑，你说的什么话，我从小就在庙里长大，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忘恩负义连你们都不认了呢！“
素云笑笑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你已贵为王妃，嫁的还是声名、权势最盛的明王……”
“什么王妃！王府的日子可没有庙里舒服呢！没有素云姑姑做的油焖茄子，没有心灵手巧的大姑姑编的竹木玩具，没有二姑姑给我念诗教我写字，没有三姑姑带我练轻功，没有四姑姑带我下河捞贝壳，只有一个天天沉着脸、阴晴不定、心思深得要死、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和一大堆争奇斗艳的女人！”
见素云听的一愣一愣，她也察觉自己抱怨太多，于是止住并简单道：“总之姑姑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们，辜负你们的养育之恩！这段时间我从母亲那拿了不少钱，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一会儿我都拿来！还有我出嫁时母亲给我备了好多箱首饰，全是些金的、银的，或者成色极好的玉器，我本来就不爱这些，也一并拿来！”
问清了素云现在暂住的客栈地址，李铃语跟她说好了把东西都送去给她，便欢欢喜喜道了别，目送着她欣慰的身影满足地离开。
“本王倒不知，自己在王妃心里这么讨嫌、这么恶劣。原来王妃以前过的是神仙般的逍遥日子，而自从进了王府，便入了苦不堪言的人间地狱。”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雍容华贵，教人一听便想瞧瞧说话人的样子，想来定是位俊俏的公子，然而在李铃语耳边，威力不啻于一颗炸雷，惊的她心脏都要漏拍！
她本来心脏就不好，还要吓她！
她僵硬的转过身，望见那张熟悉的清俊丰朗的脸，更是笑的比哭还难看，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王爷。”
李沐白一手执着折扇，一手托着头，低眉道：“不敢当，本王心里惭愧，深觉愧对王妃——”
李铃语恨不得拿锤子拍死自己。大街上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声说话了吗！大街上就可以背地里编排人了吗！
没有什么比刚编排完别人，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人就在自己背后，还听了个完完全全，更惊悚的了！
李铃语脑子转得飞快，此时此刻，一定要用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话题来遮掩过去：“报告王爷！西部流民已经占领了素云姑姑的庙，就在百余里外，相信没几天，本城里也会满是难民了！我想以王府的名义开舍粥铺，且定时定点发放被褥、草席、布衣、药材等，好接济他们，分担京城的压力！”
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这么积极表现，不信他还敢发难！
“不错，”李沐白果然没再纠结，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李铃语如获大赦，连忙抬腿就走。
“你舍弃了神仙般的日子，在我地狱王府做事，还要负责本次接济难民，实在是委屈你了。”李沐白摇摇折扇，叹息道。
李铃语脚底一个踉跄，差点跌到旁边瓜农的水果摊上，幸好李沐白眼疾手快扶住了。
第7章 献祭烂平民
接济铺开的很顺利，难民们亲手领到了被褥、药材等必需物品，还喝到了粘稠的浓粥，无不感恩戴德。
这日李铃语正在铺里监工，忽有宫人打扮的女子找到她并禀告：“长公主，太后在前方等您。”
数日不见的高太后，精神似乎比前些时候差了些，想来是操心导致的，见到李铃语她面露微笑，抚摸着她的发丝温柔道：“乖女儿，辛苦了。”
李铃语抬起手背擦脸，揩掉脸上的微尘道：“不辛苦，一个孩子、一个老人得以活命，我看着他们领了粥，眼里重新有了希望的样子，我真的很开心。”
“对了娘，你看这个。”
李铃语掏出一个草叶编的手环，做的精致小巧，显然用了心思。“这是一个女孩儿送我的，她说谢谢我！”她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少女神色天真无邪，似有烂漫的春意从她眼底慢慢荡漾出来，繁枝茂叶华满春园。
“难民们都认得你，把你当做明王府的代表了？”
“嗯。”李铃语点点头。
“乖女儿，你掌握了王府的发言权，这是最好的武器！”高太后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
“你把这包毒药放到每天施舍给难民的粥里。”说着，高太后向她手里塞了一个纸包，“我会安排地痞流氓暗地里看着，一旦这群人毒发身亡，立即把事情散播出去，就说明王不愿救济他们，竟下此狠手。这样一来，他便百般恶名加身，毫无贤王之德！这下我看他李沐白民心还倒不倒？”
李铃语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春意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繁枝枯萎、冷雪漫天，蔓延着冬日的冰寒苍白：“母亲……”
“怎么了，好闺女？”
“母亲，在你看来，一群人的性命……甚至比不上斗倒一个政治敌人吗？”
高太后怜惜的摸摸李铃语的头，柔声安慰道：“乖女儿，少几个平民有何关系，三条腿的蛤.蟆稀有，两条腿的平民还不够多吗？咱们国家最多的东西就是人了！平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在宫里，他们在地里、在土里呀！重要的是你弟弟，他要铲除威胁，娘一定要帮他把李沐白除掉！”一提到李沐白她便狠狠咬牙，这三个字都被她念的恨意满满。
李铃语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冰冷：“那我呢，母亲？就算你毫不在意他们，你就不怕我死后下了地狱，被那阎王拷打锥心，说我不做善事，生了太多的孽吗？”
高太后捧着她的脸，柔声安慰道：“不会的，我的好孩子、我的心肝闺女，等你弟弟除掉明王，我给你找全国最好的僧人和尚，日日为你驱邪，你绝对会一生平安的！”
李铃语冷笑一声，收下了那包毒药。“知道了母亲，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您赶紧回宫吧。”
……
第二天上午，李铃语面如死灰，机械僵硬地打开一个小纸包，将其中粉末尽数抖落，皆洒在了粥内。粥一碗一碗送出去，难民们一点一点入肚，她的心也仿佛一点一点冻结成块。
她眼看着难民倒下了，一个接一个倒了。先倒下的是老人，然后是大人，尚有余力的小孩子蹲下身，稚嫩的小手软绵绵的推着母亲，喊着“娘、娘”，最终也顶不过沉沉的眼皮，瘫倒在地。
李铃语心中一痛，眼泪哗啦啦流了出来。
早就伺机在侧的泼皮地痞见事情已经完成，赶紧冲到城内将谣言传扬开来！
“明王府杀人啦！”
“城外的难民全都死了，喝了那些粥全都死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明王不愿意接济百姓，就下这样的毒手，太过恶劣！”
“明王眼里可有苍生！明王视平民百姓为蝼蚁！”
“为富不仁，天地不容！皇室不仁，其罪当诛！”
城内一时躁动，文人墨客刹时间作书作词数百，纷纷慷慨激昂的谴责。
朝廷得知此事，立刻下旨查办，卫兵顷刻间包围了明王府。
李沐白端坐书房，居然镇静的如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还惬意的品了一口龙井香茶，淡淡道：“陛下来的真快，从事发开始统共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对王府出兵，有此速度，看来朝廷官府的办事速度定能让下头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