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海在他满怀期待的注视下,犹如剥茧似的一点点的打开锦盒。
大红色的绒底,躺着个像风干的老树皮的物什,仅有指甲盖儿大小。乌漆墨黑,却有着夺目的流光溢彩。
方如海扬唇,好整以暇的觑了眼被抠出了个洞的茶桌,王檀的眼里好似燃着火光,浓烈热忱。
“如何啊王大人,咱家够有诚意了吧?”
王檀目光灼灼,抖着唇:“方公公,本官……本官没想到你竟这般神通广大,我寻了半生的东西,以为没了希望的东西,竟、竟然真能出现在我眼前!”
他语无伦次,似哭似笑。
方如海嘚瑟的轻哼,啪的盖上了锦盒,收回兜里。王檀一阵慌张,紧张痛惜不已。
“王大人。”方如海道:“咱们事先说好了的,咱家给你找东西,你替咱家办事儿,生意人都讲究钱货两清,如今咱家的事儿还没办成呢,便让你先验货了。”
他环胸:“这可与咱家定下的规矩不同啊,也就是你王大人才能破了这例。如今货嘛也让你看,咱家的事儿……嗯?”
东西被收回,像是剜了块王檀的心头肉,虽然心痛的不行,但他了解方如海的行事作风,若强行去要只会适得其反。
他缓口气,平复乱窜的心跳。
勉强笑道:“公公尽管放心,即便是豁出去这条命,我王檀也在所不惜!这东西也请公公好生保管。”
“好说好说,那这就开始谈正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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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贵妃娘娘怀着第二位皇子,而皇后多年来仍是一无所出,仅靠着丞相一派人的支持才能安然度日。如今镇国大将军不久后便要班师回朝,咱们必须趁此机会做好谋划,以助贵妃娘娘登上后位。”
“公公有何高见?”
方如海森然一笑,“内务府掌管各宫事务,如今贵妃又怀上二胎,难保不会有人生了谋逆之心,自然得先斩草除根。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他们的大总管,李闻和啊。”
王檀皱眉,这方如海和李闻和积怨甚久,拿李闻和开刀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李闻和并非普通的阉宦。
他父亲是前任礼部尚书李清,和当朝丞相既是同窗又是世交,即便是李清后来被栽赃贪墨受贿,李闻和净身入宫。也没能斩断他们情分。
李闻和这个大总管的位置,是靠着丞相一派推上去的,内务府表面上由他掌管,实际上是皇后在操纵。
因而方如海根本不和他正面冲突,只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王檀方才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要光明正大的弄死李闻和。
他试探的问:“公公是何打算?要本官去杀了他吗?”
方如海拨茶的手微顿,闲闲一瞟:“若真如此,王大人可有这个本事?”
王檀顺势按了住了腰间佩剑,思索片刻点头。
“李闻和虽然自小习武,但净身后不但身子骨孱弱了,功夫也大不如从前。所以要本官亲手斩杀他还是绰绰有余。”
楼下的惨叫不知何时停了,方如海透过半启的轩窗,看到那个口出狂言的男人像个血人,衣不蔽体,裤-裆处开了个豁大的血洞,浑身抽搐着被拖走了。
方如海眉心微皱,可别就这么死了,未免也太便宜这贱民了。
“公公?”王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他心领神会道:“公公不必担忧,这刁民死不了,诏狱里有的是续命的汤药。”
方如海这才缓缓移开眼,欲再度开口。
雅间的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福安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神色慌乱。
“没规矩!”他沉下脸。
福安眼神瑟缩了一下,先是给王檀请罪,才弯腰附耳与方如海。
片刻,方如海脸色骤变,猛的在茶桌拍了一掌,打翻的茶水沿着倾斜水平面流,滴滴答答。
“混账玩意儿!”骂完,便起身向王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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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未回方府,府里的景致没变,人也一成未变,只是揽月阁哭声阵阵,金银瓷器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方如海刚一脚踏入揽月阁,险些被迎面飞来的花盆砸个正着。好在身边小厮招财机灵挡住了。
“昭儿,你这是做甚么?”
李昭儿哭花了一张脸,一见到他就哇哇的哭得更凶了。“干爹,干爹啊,您可算回来了!”
方如海的大腿被她抱住,他背着手冷冷睨着。
“干爹,我让人给非礼了,呜呜呜.....您得帮我做主,杀了那个混蛋!不然女儿这辈子就毁了!”
方如海一把提起她,凶神恶煞:“究竟怎么回事?你细细道来。”
李昭儿还是第一次那么靠近自己干爹的脸,一时有些蒙圈。
她瑟缩了下,“昨晚京城有灯会,女儿便和红螺她们出府看了,途中买了个兔子灯,很....很漂亮的兔子灯,然后、然后又.....”
“捡重点!”
李昭儿被吼的一哆嗦腿都站不稳了,眼泪摇摇欲坠。
“呜呜呜....干爹,您凶昭儿作甚么,您不疼昭儿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下章早的话今晚21::00,晚的话24:00前~
第23章 奸诈
李昭儿这番话问的,让方如海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他不耐烦的推开李昭儿,指名让昨晚跟她出府的婢女回话。这才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李昭儿和她娘长得有七分像,温婉恬静,可性子却不知随了谁,又懒又笨还争强好胜。
去成衣店买衣裳左挑右挑,把里面所有的衣裳贬的一文不值,转头看到一富家小姐穿得漂亮,非腆着脸要她身上那套。
把富家小姐欺负哭了,正巧被人家兄长看到,正愁没处泻火,李昭儿简直就是自动送上来的肥肉,被吃干抹净的渣都不剩。
李昭儿自知犯了大错,丢了方如海的脸,整个人抖如筛糠。
方如海已经被自己的干女儿蠢的没脾气了,淡淡问:“那登徒子可查清是谁了?”
“昭儿不知....”
李管家李正接口:“回老爷,奴才已派人查清,那人是礼部尚书之子江成源。”
方如海总算抬起眼皮,“江成源.....呵呵。”
他突然不阴不阳的笑了起来,转投到李昭儿身上的眼神说不出的诡谲。
李昭儿自觉大限将至,连滚带爬的到他脚边求饶。
方如海却温柔的将她扶起,吩咐:“李正,传下去准备香汤,替小姐好好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他抽出李昭儿腰间的帕巾,细细的给她擦拭。“昭儿,你今儿也该及笄了吧,干爹给你安排户好婆家吧。”
“干爹.....昭儿还、还小,不想那么早离开干爹,就让昭儿在您身边尽孝吧.....”
“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嫁得好,给干爹生一堆胖娃娃便是尽孝了。”
李昭儿咬着唇不吭声。
方如海轻轻拍了她的肩,“去吧昭儿,干爹在这儿等你。”
“等、等我?”李昭儿唇色苍白,“干爹您要带昭儿去哪儿啊?”
他轻道:“送你回婆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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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江砚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归属丞相阵营,对于阉宦之流极为不屑,特别是慎刑司的方如海,为人心狠手辣,阴险狡诈还不男不女的,看他一眼都是污了自个儿的眼。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方如海竟然突然找上门儿,手里还拎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哎哟,亲家公。”
江砚手里的茶盏险些滑出去,他铁青着脸:“方公公这是唱的哪出?”
方如海坐姿随意,蹬着二郎腿笑的亲热。“都是一家人,何必叫的这么见外啊亲家公。”
江砚眼瞪得像铜铃,咄道:“谁跟你是一家人,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今日上门究竟所为何事,若纯属来找茬,还恕江某不远送!”
方如海也不恼,把李昭儿往前推了推。“这是咱家干女儿昭儿。昭儿,这就是你公公,赶紧叫声爹。”
“爹。”
江砚如临大敌,霍的起身退避三舍。“方如海,你简直是伤风败俗!竟然妄图用这种方式与我江家攀亲,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配?”
话音刚落,方如海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惯有阴戾。
“咱家看伤风败俗的是令郎吧,昨夜竟当众强要我昭儿,如今便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他讥诮,“江大人,你不是自诩清流一派么,何时这也种龌龊事也算清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