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妈怎么还允许男生和女生同桌,真应该调开。”迟慧愤愤地想。不等白娇娇回答秦盛关于纽约的问题,龚妈已来到教室,秦盛迅速坐正。
龚妈年届50,尽管腰腿不好,却迷恋讲堂。如果下午最后一节是龚妈的课,则意味着这节课能上到地老天荒。老校长曾率众校领导,在教室门口苦劝龚妈早点放学,龚妈也只是点头抱歉笑答:“马上,马上就好。”
龚妈甚少谈及自己,知道她腰腿不好,还是从报纸上关于“全国模范教师”的先进事迹报道中看到。
龚妈带着老花镜,讲解完试卷后,再次表扬了石厚朴。
石厚朴不仅一直成绩遥遥领先,而且以初一学生的身份代表学校初中部参加全市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一等奖的奖品是一台录音机,据左颖德说,这是石厚朴家最值钱的东西:他爸妈双双下岗,住的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可是,在龚妈嘴中,石厚朴是“不比吃不比穿,只比学习成绩”的好典范,家境的窘迫反倒衬托出其精神可嘉,常年穿着明显大几号、不合身的灰色工作服更仿佛是“永远第一名”才有资格穿的礼服。因而,石厚朴在同学中威望最高。
“尤冠熙,把你的文曲星收起来,不要再玩了。”龚妈提点道。
下课后,白娇娇趴在课桌上,龚妈的课她强打精神,这会儿已困到不行。迟慧看着貌似睡着的白娇娇,觉得她长得特别像瓷娃娃,白净净的皮肤,如剥了壳的煮鸡蛋,眉如墨画,唇似抹丹。
龚妈曾私下点过白娇娇:“上学不要抹口红啊。”惊得白娇娇拿手指拼命擦嘴唇,并给龚妈看:“没有没有,我嘴唇天生就红。”才证明了自己一心向学,不事打扮。为此,迟慧笑了许久。但心里其实挺纳闷:为什么白娇娇好看,但几乎班里的男生喜欢的都是甄美?甄美小鼻子小嘴儿,说话嗲声嗲气,用查晓南的话说:“特有味道”。
此时,甄美正从书包里掏出SONY随身听,跟秦盛道:“你听阿Z的歌吗?特别好听。”并把一个耳塞递给秦盛,秦盛接过,塞在耳朵里,他们一人一个耳塞地分享音乐,成“Y”状的耳塞线最后汇合到甄美的随身听中。
迟慧把每一个细节都看进眼里,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讲不出的亲密感,最断人肠,不时地相视而笑,雪上加霜。
迟慧不喜欢甄美还有一层原因,迟慧妈妈和甄美妈妈都在同一个银行系统。甄母又是一个顶顶喜欢炫耀女儿之人,上至分行行长,下至保洁大妈都知道甄母有个出色的女儿。
而这个女儿偏偏又和自己在一个班。在校看着她和他有讲有笑,在家听着她的各种令甄母骄傲,人间悲催莫过如此。
甄美又不是一个喜分享之人,借笔记之类的小事,倒不如白娇娇大方。再说迟慧座位后面就是石厚朴,他有问必答,什么都会,一天之中,迟慧与甄美其实说不上几句话。
最令迟慧不能忍的是坐在白娇娇座位后面的叶鑫佳竟然有一次叫甄美“秦少奶”——他私下常常叫秦盛“秦少”。迟慧曾问为什么,叶鑫佳像看着外星人般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他爸爸是秦政啊。”
“秦政是谁?”这已不是第一次迟慧用完全茫然的态度询问叶鑫佳所以为的常识。叶鑫佳也不是第一次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回答:“夏洲市副市长。”那是湖州省的一个市。
迟慧听到后,轻轻地“哦”了一声,她想起了另一次常识问答,那是关于白娇娇的爷爷白向农,当时叶鑫佳的回答是:“老省委书记。”
第十四章
迟慧首获秦盛肯定 甄美收查晓南情书
成绩不令人满意,迟慧格外努力。
二三月的湖州省仍是羽绒服大衣加身的时节,早晨离开被窝需要用尽下辈子的毅力。支持迟慧对抗人性的杀手锏是甄美。只要想到甄美每天也早起早读,迟慧即使再万念俱灰也能起来。
迟慧爸爸在海省搞房地产,常年不在家中,妈妈又要干工作又要照顾她,每天都像打仗,陀螺般地连轴转。每每想到此处,迟慧觉得如鲠在喉。
迟慧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上课特别认真听讲,只要想看秦盛的后背,都用尽全力把目光停留在甄美如天鹅般的脖颈上。
迟慧甚至刻意不理秦盛,以至于白娇娇玩笑道:“你的秦盛怎么了你,为何如此?”
迟慧大惊:“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是我的……”
白娇娇捂着嘴笑道:“如果说你不喜欢秦盛的话……”
迟慧惊慌失措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
白娇娇笑得更欢了,迟慧一边非常恼羞白娇娇怎么会察觉到,一边在心里赌气:“我恨他。”
冰雪消融,大地春回。
一日,白娇娇笑盈盈道:“下周我生日,之前我还从美国带回一些好吃的,来我家吧,我们小范围聚聚,就当是过生日了。”
迟慧自是满口答应,每天如火如荼地和人性做斗争,实在太需要一场生日趴体。
秦盛提前一天送了白娇娇香薰灯,罗安楠的礼物是瓷娃娃,叶鑫佳的是俄罗斯套娃,祝芙送的是手链,华蝶的是米奇与米妮玩偶,迟慧准备的是水晶风铃,并在生日当天买了盘口大的鲜奶小蛋糕。
迟慧本想订全尺寸生日蛋糕,但考虑到是放学后去白娇娇家,来学校时拿在手里难免惹人注目:白娇娇此生最怕惹人注目。因而作罢。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白娇娇、祝芙、华蝶、迟慧四个人一起走去白娇娇家。四人一路嘻嘻哈哈,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白娇娇家所在的大院。大院有银灰色的大铁门,铁门旁边传达室的老爷爷笑容可掬,经过假山和荷花潭,路的两边是盛开的桃花和樱花,浓淡不一的桃红和粉红大团大团地堆砌着,不由分说地涨入眼帘。而后,走到一道门前,门口的外墙上爬满了新绿和老绿相互重叠的爬山虎,门口的岗亭处,身穿绿色军装、头戴大盖帽的警卫员在站岗。他站得笔挺,好似一尊雕塑,看到白娇娇时,咧嘴一笑,皮肤古铜,牙齿好白。穿过这道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大路两边是两排高大挺拔、修剪整齐的松树,在松树的翠微掩映之间,一栋白色的小楼影影绰绰,路过小楼,又来到一道门前,旁边传达室有人正站立门口,看到白娇娇,微笑点头。
四人穿过这道门,来到了一个院子,这时大家停止了嬉笑,顿时听得到四下里竹林的树叶在沙沙作响。明明刚才还在闹市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转而这里又是另一番人间景象。
迟慧顿感眼前景致熟悉:竹林旁边那个低矮的小山坡,最适合晒太阳,躺在小山坡上,仰面就可以看到一棵特别高的大树,树的顶端还有一个鸟窝。
迟慧想起小学二三年级时,尤冠熙经常带自己来这个院子,不过走的不是今天的正门,而是一条翻墙头连着走墙头,过仙人球圃越灌木丛,经树林里钻出来的路径。
尤冠熙说,这可以绕过整个警卫连。
他曾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和查晓南如何大战警卫员“围追堵截”的故事,为这个院子平添了某种令人兴奋的刺激,加之院里宁静优美,这是尤冠熙、查晓南和迟慧小学二三年级放学后最爱的去处,并且有一个代号“探险”。为了省出时间进行“探险”,迟慧曾一个人做三个人的数学作业:在迟慧做数学作业的同时,尤冠熙和查晓南完成各自的语文作业。
迟慧正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绕过竹林,来到一栋灰色青砖的二层小楼面前。进门后,四人轻手轻脚地在门口换完鞋,把鞋子摆好放进鞋柜,迟慧看到深红色木质手扶杆的楼梯旋转而上,一楼有若干房间,房门紧闭,白娇娇用手指示意,轻声道:“这间是秘书的,这间是保姆的,快过来,到我的房间来。”四人迅速闪进白娇娇的房间,她把房门锁好后,说话音量立刻恢复正常:“你们过来看都爱吃什么?”
“你过生日哎,当然是先吃生日蛋糕!”迟慧道。
“我没有订呢……我一直都不怎么过生日……怕……影响不好吧……”白娇娇答。
“我们都还想订呢,但都猜你自己可能准备了。”华蝶在一旁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