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点点头,又问了一遍:“是你送我儿子过来的吗?”
叔叔被这一问,脸色转喜为悲,喉咙像是被愧疚堵住了,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跪了下来,对着宋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来不及刹车,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句话响彻了空荡荡的走廊,一字不漏的进入宋妈耳朵里,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叔叔,握紧了拳头,可最后只有一句:“孩子贪玩造的孽,不用你负责任,时间不早了回家休息吧。”
叔叔又朝宋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留下一张贴有密码的银行卡就离开了,期间宋妈一句话也不再说,她呆呆的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的看着阻隔了她和儿子的那一扇门,还有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宋妈觉得很讽刺,她可以对一个陌生人,甚至是受害他儿子受伤的人仁慈,却做不到对亲生儿子乃至爱他的人仁慈。她曾经是自己的儿子的保护伞,最后却变成了一次又一次伤害他的风浪。
宋爸不知道消息,其他人也不知道,手术室外面就她一个人苦苦守着,她害怕寂寞吗?不,她只害怕今晚和儿子的吵架是最后一次见面。
凌晨一点,经过四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手术室的灯不再刺眼,医生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儿子情况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病历说:“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由于脑部受到巨大损坏,已经变成植物人,若想唤醒他就必须找到他最想见到的人过来尝试唤醒。”
然后医生简单交代了一下程序就离开了,宋妈跟着进入ICU病房。
宋尘最想见的人无非就是江学,可是她拉不下这个脸,当初不留情面的赶走他,现在要求他回来,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
除了这个,会有其他办法的,她想。
☆、我食言了
人类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他们既可以有情有义,也能转瞬变得六亲不认。
谁又愿意相信原本时候在同一个纬度上的两人如今相隔了17个经纬度,三条自然带。
这两人,一个长住ICU病房,一个正在雪中挥手送别。
“好了,我等你回来,在那边好好工作,别太想我了。”江学目送黑色小车离去,一直到消失在视野里,他抖了抖帽子里的雪。
新一年的雪。
“新的一年了。”江学感慨到,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才下第一场雪,一转眼间就迎来了新的一年,还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罗特临时被派去阿拉斯加出差,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家里的阿姨也休假回家了,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人。
这一天他都打不起任何玩乐的兴趣,关了暖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大街上陆陆续续亮起了各种颜色的灯,江学无心欣赏,从冰箱里拿了几个速冻饺子简简单单的煮熟了然后就当做晚餐。
这个城市不禁止放烟花,当江学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时天空中突然开出一朵绚丽多彩的花,惊艳了世俗。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也溢满了泪水,答应陪他看元旦烟花的那两个人,一个正在成都陪着他的未婚妻,另一个到美国去忙他的工作。
烟花继续绽放,江学却不再欣赏。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也被拉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淹没了原本还散发着点点光亮的江学。
他缩在形似巢穴的被子里,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筑巢能力,他觉得只要待在这里会感到无比的心安。
“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划破了这一片宁静,江学伸个脑袋出去看,看了一眼继续窝在被子里,现在除了罗特,其它电话的不想接,电话响了一会就挂了,江学伸手把电话调成了振动模式。
十点十五分,电话铃声又重新响起,还是刚刚那个电话,江学把屏幕一关,眼不见心不烦,电话铃声停止又响起,来来回回打了七八个电话过来,江学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怎么也记不起哪个朋友是这个电话,原本想直接拉黑好一了百了,但是转念一想,兴许别人有急事找他呢,然后就给接了,事实证明他应该拉黑的。
“江学,我是宋尘妈妈,宋尘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医生说要他嘴想念的人才可能唤醒他,这次我放下面子求……”
“求”字还没有说出口,江学狠心挂断了电话,他面无表情,心毫无动摇,调了静音蒙头就睡。
这一边的宋妈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如死灰,她试过很多办法唤醒宋尘,结果都适得其反,寻求江学帮助也是在做了重大决定之后才颤抖的按下了他的号码,她以为江学会看在之前和宋尘的感情上一口答应,结果她小看了她对他造成的伤害,现在真的是报应来了。
宋尘无助的坐在病房门口,眼神空洞的望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夜深了,她连哭都不敢有声音,哭得好卑微,没人递纸巾,也没人给肩膀。
医院,是最能见证人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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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特离开的第四天,想他!”
江学按下确定之后,一条动态出现在微信朋友圈置顶,很快就得到了罗特的点赞。江学离开去上个厕所,回来就看到了十几个赞,还惊奇的发现罗特的动态取代了他的朋友圈置顶,内容是“离开小学的第四天,想他!”
随后罗特打来了电话,讲话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关心,大概是还在忙,就偷偷挤了点时间出来想要听听江学的声音,听了声音还不知足,玩笑着想要江学打开微信视频,江学半推半就把这事翻了过去,嘱咐他多注意身体之后心一狠就给挂了。
好死不死,电话挂刚断,肚子就叫了起来,江学揉了揉闹腾的肚子,无力的从床上翻起身来去厨房找吃了的。
江学摁下厨房灯的开关,灯闪了一下冒了点火花就熄灭了,反复摁了几次都没反应,看来是烧了,江学无奈的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只照亮了一个小角落,朦朦胧胧间有个黑色的影子窜了出来,刚好被江学照见,他吓得激动的晕了过去。
一只巴掌大的老鼠爬到江学身上嗅了嗅,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是撕裂耳膜的雷声,一场大雨伴随着冰雹打着江学的梦里。
从昏迷中醒来,阳光普照大地,江学揉了揉惺忪的眼,眼角一阵刺痛,用手去摸,是泪水。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哭了,梦里的他哭得撕心裂肺,梦醒了,发现那是真的。
他哭什么?哭自己,哭宋尘,哭这捉弄人的世界,哭他们一生的坎坷和不全!
他说,他要回去看看他,在角落偷偷看一下他。
坐上回国的飞机,他的心已经平静,这异国他乡始终不是他待的地方,那个人的爱他不配拥有。
就这样,他走了,没跟罗特说再见,唯一留下的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我走了,勿念。”
人的一生短短难长,最多只能爱一个人,回一次头,想要不辜负一个人,不耽误另一个人,很难。
☆、欢迎回家
从贝加尔湖飞成都机场需要经过一天一夜的路程,为了第二天能够有个好精神,江学在吃过飞机餐之后就休息了。这趟航班的人很少,没有过多的喧吵扰人清净,他很快便睡着了。
江学睡得很深,飞机达到目的地之后是被空姐叫醒的,令他惊奇的是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觉,竟然没有做过一个梦。
下了飞机之后肚子就叫了起来,提醒着江学要去好好吃一顿正宗的川菜。
“没想到走了一个多月,变化还是挺大的嘛!多了些公园,少了些高楼大厦。”坐在成都专属的出租车内,欣赏着家乡的变化,不紧感叹祖国的强大和繁荣,若是久一些回来,怕是要迷失在这天府中。
江学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间,想了想说道:“师傅,去成都第一人民医院!”
原本想去父母住的地方看看他们,转念一想这一去要很久才能脱身,毕竟他刚刚回国,又是偷偷回来的,他父母肯定让他在身边待久一些,于是就此改口去了医院,反正也是偷偷看一眼,很快就离开。
出租车改变方向,驶向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