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唯朝他挥了挥手。
少年平淡地点点头,继续盯着她,他的嘴唇微动,好像是想说些什么。
“喂!蠢货你去干什么了!赶紧给老子上来!”
轰愣了一下,马上侧过脸去看走廊另一端的少年。那个有着灿金发色的暴躁男生正撑着栏杆向下张望,脸色狰狞,红艳艳的眸子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方的女生。他的目光带着刀削般的锋芒与戾气。
爆豪胜己居然也出来了。
就在轰焦冻望着对方陷入沉思的时候,这位颜艺老哥突然也偏过头打量了他一下,两人正巧不偏不移地对上视线。
然后爆豪挑起唇边,颇有挑衅意味地笑了起来。
轰焦冻歪了歪头,不太理解地看着他。爆豪胜己嘴角一抽,额角暴起青筋,像是嘲讽未果的小孩子带着满满的不爽,他咬牙切齿道:“半边混蛋你是故意的吗?!”
轰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可恶!”
暴躁老哥嘴都要气歪了,他捏着栏杆的手默默收紧,握得铁皮嘎吱作响。
楼下的唯姑娘完全不知道上面两人什么情况,她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头,绯色的瞳孔或许是因为正好对着雨过天晴的太阳显得明亮非常。
咸鱼少女笑起来,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稚嫩脸颊沾着光线,青春特有的明快笑颜让人觉得格外清朗。
“开——始——了——吗?”她喊道。
“没有!”
爆豪胜己马上就扯着嗓子回答,不耐烦混着凶狠的语调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站在高处炸毛的幼狼。
“爆豪——你的头发好像一颗大榴莲——”女孩子继续大声喊道,不过这次她的语气明显带上了笑意。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噗嗤的笑声,还有喷水的声音和重物掉落的咣当声响。
“哈啊?!我日你是不是找死啊!”
男生抽着眼角,顶着数个巨大的十字路口,背景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轰焦冻低头看着笑得不含杂质的女孩子,又再度偏头看了看火冒三丈的另一人,莫名其妙的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膈应感。
“有本事你不要给老子上来!”
“那你下来啊?”
“靠!你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骂骂咧咧的男孩子就撸起袖子拔腿冲下了楼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蹦到一楼,抬手就给站在原地的少女一个巨大的弹脑门。
唯姑娘嗷呜一嗓子立刻捂住额头。
“还敢不敢骂我了?”
敲。
“还敢不敢乱跑了?”
敲。
“还敢不敢……”
敲敲敲。
话还没说完手就已经自动敲上了女孩子的脑袋,跟打地鼠似的,那种一听就十分酸爽的咚咚声延续了蛮长时间。
“呜哇——爆豪同学我脑震荡了!”
“……”爆豪胜己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你活该,“现在得到教训了吧。”
木川睁大了眼睛:“爆豪你左边有一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是你的孪生兄弟吗?”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混蛋!”
少女与他同色的眸子划过四周,目光完全没有停顿,眼看着就要向楼上望去,爆豪立刻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强迫这姑娘跟自己对视:“喂,我说你,该不会喜欢那个阴阳脸吧。”
“嗯?为什么?”
少年啧了一声,很不爽地用眼皮掀她:“哪来那么多问题,给老子回答。”
“爆豪同学一看就没有女生缘啊。”即便被人用力捏着下巴,木川的身上也有一股恍如夏天西番莲花的浓郁和艳丽,她正色道:
“这种属于女孩子的小秘密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呢?”
没等对方发难,少女又紧接着开口:“就算我喜欢的是爆豪小胜你,也不可能当着本人的面承认吧。”
“……为什么?”
“诶?非要说理由的话,不正是因为对方很重要,所以才特别在意吗?”
木川唯理所当然的话语就像是沉浸在群花凋零的温室里,几乎接近腐烂的花瓣搭垂在泥土中,散发出阵阵靡糜的香气。
——啊,又来了。
他想。
[就有一种人,这个世界对平时的她来说是遥远的“过去”,但又在惯性谎言的时候变成“现在”的性质]
“你——”
少年松开手,目光偏移至不远处的花坛,单手自然插在兜里:“之前臭久给的笔记,全都扔掉了吧。”
“……”
“我不管你是讨厌他还是怎么样,总之别给人留下把柄啊,这不是都被看见了吗蠢货!”
女孩子宛如蝶翼的睫羽轻轻扇动,她沉默半晌,才慢慢抬起头——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原先灿如晨星的红眸黯然失色,沉寂得仿佛一口枯井。
“是么。”
——木川唯,是不爱笑的。
第49章 C49. 尽管如此,
数小时前——
餐厅桌上总是默默无言,在长长的大理石桌前隔着数米而坐,透过花瓶的缝隙,可以望见粉色的玫瑰和挂在精致桌布旁的珠帘。女佣端上了牛奶,刀叉在盘中切割的声响小到几乎可以忽略。
“一大早就要看见你这张死人脸,真是恶心。”女人接过餐巾优雅地擦嘴,手腕上的宝石链因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将形状规范的鼻孔略微向上扬了扬,做出那种嫌恶的神情,而又立刻收起。
巴洛克大银烛台的对面,女人操纵刀叉的手指动作是那样忘情那样沉稳那样娴熟,令人想起老妇人织东西的手势。想必早就训练有素,手与刀叉浑然一体。
冷火鸡肉如老人干枯的皮肤,实在索然无味。拼盘,配菜,冷肉上浇的酱料——木川唯觉得一切都带有伪善色彩的酸味。
“说话啊,你的礼仪是怎么学的!”
木川沉默了,她把刀叉放在盘里,分神注意了一下角度和位置,然后才缓缓把双手轻搭在膝上,低头道:“对不起,母亲大人。”
“真是的,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本分,隼人到底为什么要收你做养女啊!明明签了合同,还是这种态度!”
女人的金耳饰摇曳生姿,反复整容而光润尽失的脸上,口红涂得宛如一块开始枯萎的苹果皮。黑发的少女顿了一下,然后翘起两边唇角,就连微笑也仿佛成了化石。
“这种时候笑什么笑!不会看人脸色的蠢货!”
于是微笑迅速地熄灭,自然而然流于唇齿间,化为平直的线条。木川唯再度一言不发地吃起早餐来,她端起玻璃杯,将里面乳白色的牛奶喝光了。
“还是个精神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偏偏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女人说着说着又开始用纸巾掩面,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从她的袖间飘出。
木川放下牛奶杯,低着头开口:“母亲大人,我该去上学了。”
女人自顾自地抹眼泪,完全没有理会她。
红眸少女盯着她看了几秒,接着默默地挪动椅子起身,打算径自走掉。
“哗——”
高级牛奶的腥气扑面而来,湿滑的液体顺着发丝一滴一滴流到校服上。下意识闭上双眼的女生感受到自己睫毛上的水珠,她默然抬手擦了一把脸,平静地看着女人。
并排靠墙站立的几个女佣一动不动,目视前方,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
“谁允许你在长辈说话时擅自离席的?”
木川将视线放在女人茶褐色的卷发上,还有她手指上戴的琥珀色-猫眼石戒指,白得如同鱼漂的指尖正神经质地叩击桌面。
这莫名其妙的谈话使得根本不在意的木川唯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小时候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吃的烤饼的香味。为什么会固执地回忆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呢?她自身都未意识到回忆如此根深蒂固。
总之,那天大约是星期五,正读四年级的木川放学后和一个同学去住在校内的一位老师家,然后冒着下得正紧的大雪,饥肠辘辘地赶回福利院。
平日她会从正门进入,那天则为看庭院雪景绕去偏房,松树干围的草席早已白雪斑斑,石灯笼好像戴上了棉帽。当她吱吱呀呀地踩着雪穿过院内,从远处瞥见拉窗内妇女晃动的裙角时,心里不由一阵兴奋。
[放学了?肚子饿了吧,快拍拍雪进来。]女人起身迎她,不胜寒冷似地搓手说道。
木川脱去外套,坐在小板凳上。女人吹起长方形火盆里的火,撩起散出的头发以免烧焦。随即,她把不大的平底锅放在火盆上,用沁油的报纸将锅整个抹了一遍,然后把泛着白沫的粉浆划着精巧的圆圈浇在沸腾的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