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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刘院长看着会议桌对面的人说:“怎么样,工作有几个月了,都还适应吗?”
陈安华微微颔首笑了笑,接着在屏幕上继续打到:‘挺好的,这边同事很照顾我,相处起来都很融洽。’
“生活上方便吗?我听说你在附近租了个房子,其实我们院有员工公寓,如果觉得下班太晚不方便,那边有空房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星城国际医院在京城甚至全国私立医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有专门的董事会运营,条件在医院的层面看来可以用奢华来形容。但陈安华知道,所谓员工公寓,是为了方便临时加班不能回家的主任级别准备的,自己能来这个医院已经是让刘院长帮了不少忙,怎么可能再做这种不合适的事。
于是陈安华笑着摇头谢绝后打到:‘不用麻烦,刘院长,我在那边很方便,离公司也很近。’
刘院长其实想说,私下里你叫我刘叔叔就可以,但想了想,觉得也没有让陈安华开口的可能,于是只微点了点下巴。
接着便又转回到了工作上:“你来这几个月表现大家都看得到,上过的几次大手术也得到了认可,继续好好工作,这次我特地带着你来给这个病人手术,知道我的意思吧?”
陈安华抬头回看了看刘院长,从医院对这台手术的重视程度,他就猜到了刘院长的意思。
“这是祁氏当家,即使你作为副手操刀,情理上祁氏也会记得你这份人情,今后你从医的路很长,如果能跟他们攀上关系,以后在医界就算有人帮你撑腰了。”
刘院长说完后向椅背靠去,他已经快六十了,再有两年就要退休了,这个老同学的小儿子,自己在位时当然没人敢说什么,就怕他走了后在医院站不稳脚。这次手术本身就没什么风险,让陈安华跟着,就算帮他把后面的路铺的平坦一些了。
陈安华由衷感谢这个特别照顾自己的老人,在屏幕上打出来:‘谢谢你,刘叔叔。’
刘院长看到后笑了笑说:“不过你呀,还真是给你爸争气,国外那么难考的大学你也给考下来了,而且在学校拿奖学金,实习期间连带学业贷款都还清了,压根儿也没让老陈操过心,也不知道这老东西上辈子积什么德了,得这么两个好儿子。”
见陈安华淡笑着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后,刘院长又问:“不过你的嗓子……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如果不太方便,我私下帮你联系几个顶尖的医生?”
陈安华顿了片刻后,还是打出:‘已经习惯了,不碍事。’
看到陈安华不想多提的表情后,刘院长便也没再问什么。
其实在陈安华很小很小的时候,老陈当时就带着找到自己,当时他也带着找了很多专家,但都说这孩子声带没有问题,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发声,建议他们领着到心理医生那里看看。
也许是当时中国心理医疗不够发达,也许是陈安华太过抵触,有几次这孩子在心理诊所直接抽搐过去,吓得当时的心理医生再也不敢接待他。而等安华再长大一些,也再没答应过要去看医生的话,这嗓子的事情也就撂下了。
刘院长最后语重心长的说:“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医院有任何问题记得来找我……哦,对了,”忽然想到什么,刘院长拍拍额头说:“瞧我这记性,前几天我儿媳妇买了些东西给你嫂子,最近她忙,一直没时间去你大哥大嫂那里,放我那儿都好几天了,待会你去我办公室拿一下给他们带去吧。”
刘院长的儿媳和陈安华的嫂子是闺蜜,也正是有了这层关系,才结成了哥嫂的缘分。
有一秒钟的犹豫停在安华脸上,顿顿后,陈安华才又舒展面容,边笑着点头边起身离开了。
……
经过四个小时的时间,刘院长带着陈安华和另一个主力医生,终于将心脏搭桥手术顺利做完了,虽然说手术风险不大,但由于这个病人身份着实特殊,因此还是让全院上下,尤其是进入手术室的若干人捏了把冷汗。
等陈安华确定了术后八小时风险期已经过去后,他终于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医院大楼走了出来。
刚入秋的季节有些偏冷,冷风把陈安华大衣的衣角吹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把风衣的领口抬高些,但即便这样,也挡不住黑色高领针织衫下显露出来的修长白皙脖颈。
手中拿着刘院长给的礼物盒,安华想,是不是该去看一趟了,回国几个月,即使那么想见他,也只见了几次而已,也许这个借口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每次见到那幸福的二人,安华都很讨厌自己,讨厌因为嫉妒而心生怨恨的自己,讨厌在心里极度渴望着,还要用尽全部力气做出平淡表情的自己,讨厌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放下这份感情分毫的自己。
也许从那一个眼神开始就注定了一切,从陈以筱把他捡回家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了,即使只有单方面推动的动力,然而这个齿轮就像永动机一样,一旦启动就停不下来,任由时间空间夹在其中,也不曾让它有丝毫的怠懈。
陈安华经常问自己,要忘了吗?可以忘吗?可是每次的答案都把他推向无尽旋转而下的深渊,也许想过吧,但任由怎么样都做不到。而答案的另一侧,他也清楚的知道,这辈子他也不会让陈以筱知道这份感情的存在。怎么能让自己恩人的儿子来承担这一份本就不该有的也不容于世俗的牵绊,他怎么能以这么无耻这么残忍方式把那么好的一个人拖进泥潭。如果一定要有人沉在深渊,就算以自己的身躯作为垫脚石,他也会把那个人擎上去,不让那人沾染一丝不堪。
陈安华又看了看手中的纸袋,心想要不还是周末吧,等到都去爸妈家的时候,一起带过去吧。
正在这时,陈安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安华。”
当路灯下一个男人走过来时,陈安华用了足足有几秒的时间才在记忆中将这个人拽了出来,居然是他……
看到安华有些惊讶的表情后,易骁手插在西服裤兜中,颇不自然的慢慢向前靠去,只有几米的距离,对易骁来说却好像很长很长。
那天当他赶到医院时,在打听到陈安华的就诊室后,他匆匆来到就诊室外,而透过轻轻推开的门缝,终于让他看到了那张思念多年的脸。
陈安华褪去了身上青涩的味道,显得成熟了,然而眉眼之间,高挺鼻梁下的那双嘴唇,仍旧是记忆中清晰的样子,让他痴迷了想念了这么多年的样子。陈安华也长高了,高三那年应该只有一米七,可以让他轻易看到头顶,几年不见居然也不过低自己几公分而已。
易骁当时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克制自己不要冲进去,他不想再让陈安华觉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仍是那个懵懂冲动的少年。
思虑很多后,他最后决定守在医院门口,等着晚上陈安华下班时自己再出现,在守到第三个晚上时,今天才终于盼到陈安华在午夜前下班。
这两天易骁贪恋的在角落里看着陈安华从办公楼走出来,走到街对面叫车,他多想上前告诉这个人自己的思念,然而叫出安华名字的那一刻他反倒怕了,他怕陈安华仍对他留着当年灰暗的印象,怕安华脸上出现对自己的厌恶,更怕陈安华把自己忘了,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不曾怕过,但这一刻他真的怕了。
等走到陈安华面前时,易骁终于将头抬了起来,有些郑重的说:“安华,好久不见!”
陈安华皱着眉把头先侧开了一下,仅仅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无知,想起了那个冲动的夜晚,同时也想起了后来的不堪,虽然这些在后几年的人生中,早已经被另一种思念冲淡了,但他也不可能轻易原谅这个当时曾那么践踏他尊严,给予他伤害的人。
于是陈安华从兜里慢慢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有事?’
易骁看到后,突然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很苍白,因为安华只打出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是太恨了吗?故意这样的吗?
易骁尽量让自己笑笑说:“好久不见了,能聊聊吗?”
风又吹起了一些,安华忍住自己的不耐,又打到:‘你觉得我们之间有聊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