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话锋一转，声音竟是猛然严厉起来：“难道，偌大的姜府，竟是要不认账吗？若是不认账，那便只能去青天大老爷处走一遭了！”
那管事带来的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落款处的签名，也是明明白白的，做不得假。哪怕真闹到了县令那，结果也显而易见。
听到青天大老爷的名号，这些人竟是都愣住了。
为了财产，这邵府竟然想着闹到县令那儿去？
姜福全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你们老爷是昏头了吗？真闹到了那一步，我们……我们两家还怎么做亲家？芹儿、芹儿你快说句话呀！”
“呵……”姜芹半眯着眼，心中叹气，恐怕场上的人，只有姜福全还被蒙着眼，看不清楚。
“父亲是还瞧不明白吗？恐怕，这是早就设下的圈套，只等着有人往里面跳。若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步……就该是与我们姜家撇清关系了。”
什么赌坊赌债的，偏偏是这么巧的事？又正好就是在邵家钱庄借的钱？
恐怕早就有一份阴阳借款的字据，在等着渣爹，诱着他，一步一步，跌到坑里去罢了。
偏偏姜福全就是个不禁骗的，从前听祖父说，自家渣爹虽不是什么经商天才，却也是个中庸老实的，怕是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又经人挑拨，开始自暴自弃，偏执起来。
那管事，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美貌少女来，他早就得了主子的吩咐，这姜府当家姜福全是个没脑子的，老太爷也死了，剩下的人都是些妇孺，更没什么威胁，叮嘱他事情办得妥当些，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至少这姜家嫡出的大小姐，有几分不一样。
看她那通身冷静的气质和那挑不出缺点的容貌来，倒是与他们邵府的大少爷十分登对，可惜啊可惜……
“这位管事，我可有说错？”姜芹淡定地问着，仿佛询问的事情，与她无关。
“咯咯咯……姜小姐果真是冰雪聪明。”邵府管事忍不住轻笑起来，眼里有几分赞叹，他从怀中拿出另一份文书，并着一块玉佩来，绕过了姜福全，径直递给了安氏：“姜夫人，这是我们邵府的退婚庚帖和信物，您瞧瞧，若是没问题的话，还请你们姜府交还与我另一块信物，我好回去交差。”
说罢，那管事便恭敬地站在一旁，竟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安氏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接下：“你们……你们这是要退亲？不……不行，我不能收，我不能收！让你们邵府的人拿走！”
安氏说着，怎么也不肯去接过玉佩，双眼通红，带着些别样的柔弱感，口中却是厉声质问：“我女儿并无过错，为何好端端的要退亲？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她？你们邵府，也不要欺人太甚吧！”
邵府管事却是一眼也不看安氏，就见他抬着下巴说道：“姜老爷如此行事，实在不是大户人家该有的家风，更难以保证姜小姐日后……我们邵成大少爷，也是邵家未来的接班人，都说娶妻娶贤，姜夫人，我们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果然，邵府迫不及待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了亲。
并且，堂而皇之的，就在老太爷的灵堂之上。
“娘，去把信物取来吧。”
安氏却担忧的看着姜芹，她一向好强，碰到这样的事情，如何咽的下气：“芹儿你……”
姜芹却是握住了安氏的手，镇静说道：“娘，邵府不是良配，便是他们此刻求娶我，我也不嫁了。”
联想到那邵府管事刚刚说的话、做的事，安氏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么大一个圈套，里面定然有邵家的人在推波助澜。
这样的人家，她怎么忍心把女儿嫁过去。
安氏咬咬牙，对着那管事的就白了一眼：“你等着！我这就去取来，你们邵府的门槛，我也不稀罕。”
很快，安氏便取来了一个黑色的匣子，雕着繁复的花纹，很是精美，她轻声对着姜芹说道：“这里面……便是当年定下亲事时候，邵府给的信物。”
邵府的管事眼前一亮，没想到这趟差事竟然这么轻松，便欲从安氏手中接过匣子，却被料到，那匣子被一只手拿去，快的连影子都看不到。
姜芹抱着匣子站在一边，眼神淡淡地说道：“你们要退亲，我姜芹愿意退亲，只是邵府不免有些欺人太胜，这么大的事，就派一个小小的管事，还是个外男，就来我姜府门地上办了，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邵府的管事脸上一黑，竟是没想到，这姜大小姐竟是如此伶牙俐齿，眼珠一转，便回答：“我家主子自然是有事情耽搁，公务繁忙，抽不出身儿来，这才派小的来走一遭。”
姜芹听了，却是嗤笑一声：“我本以为，你口中的邵成，有多受宠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
第十八章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少爷，那自然是人中龙凤，很得老爷的看中！可不是一般人比的了得。”
说到邵成，那管事的眼里透出了光来，面上洋洋得意。
“若你们少爷真是这么被看中，怎么事关他的亲事，就派了个你这样的人过来？连个正经的喜娘都没有，也没有长辈陪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不得宠的庶子……”
姜芹眼神斜睨，口中轻哼，冷冷说道：“若要退亲，我姜芹也不是扒着人不放的性子，只是贵府少爷这么好的前程，退亲一事……贸贸然就在我祖父的灵堂之上提出来，你们无所谓，我姜家还觉得晦气！”
“你、你！”邵府的管事一愣，似乎是被姜芹的话语激到，又觉得有几分道理，若再议亲追问起来，总归有些难听，可他又不愿拉下面子，倒是硬着头皮说道：“这就不劳烦姜府费心了，即便没有了姜家，想与我邵家议亲的大家闺秀，也有十之八九。”
“那么，我也当个好人，不拦着你们邵家少爷的大好姻缘。”姜芹嘴角轻佻，缓缓上前几步：“只是我姜家也不是随便的人家，岂容你们，想来就来，想退就退。”
“姜大小姐若是有话，不如直说。”
管事被姜芹的态度弄得二丈摸不着头脑，旁人家的闺阁小姐，听到被退亲，哪个不是哭天喊地的，怎么这位姜府的大小姐，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不慌不忙。
“我想你们邵家，也不想事情传出去，背了一个坏名声，对吧。”
姜芹朝那管事，一步一步地走去，仰着精致的小脸，本是秀美的容貌，此刻看起来竟是凌厉起来：“临安府的邵家，竟然在对方祖父过世的第二天，就急匆匆上门，于灵堂之上退亲，恍然不顾人情道义，还试图以阴阳合同的名义，侵占对方的店铺财产。这位管事，也请你说说，要是外面的人知道了，会怎么传你们邵家……”
邵府的管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对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身量还未成，却有着不能让人忽视的压迫感。
若对方是个男子，想必未来，也非池中之物。
“那姜小姐，想要我们邵府做什么？”
“果然是聪明人，那我也不跟你们邵家客气，这张借据作废，我便守口如瓶，今后有什么风言风语出来，我们姜家都认下。”
姜芹眼神笃定，仿佛事在必成。
邵府管事没想到，竟是被反将一军，姜芹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这不是他一个下人可以决定的。
他神色有些僵硬：“这个要求，未免有些无礼了吧，当初姜老爷，可是实打实地在我们字号借出去的雪花银，仅凭这样一笔勾销，恕在下无法答应。”
“怎么？你们邵家少爷的名声，不值这么多钱吗？”
“此事……还需小人回去同家主禀告，再给姜大小姐一个答复。”管事面色铁青：“不过姜家，也不要想着能一笔勾销，借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大不了我们邵家，闹到临安府的府衙那儿去，也是说得通的！”
说罢，那邵府的管事，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姜福全，直将对方看得一个哆嗦。随后，竟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姜老爷安好，等我第二日，再来拜访您。”
也不等姜福全说什么，便径直离去了。
此时此刻，姜芹泄下气来，一阵一阵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累，好累。
见人走了，姜福全长吁短叹，似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又忍不住眼珠一转，有些讨好地对姜芹说道：“乖女儿，此事……此事还是让你受了委屈，那邵家平时惯会故作清高，定是极要面子的，定是不敢再上门来要债的。若是他们不依不饶，我们就放出话去，看他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