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在回临安府的马车上,老太爷终是受不了颠簸,病情加重,再也没睁开眼睛。
第六日晚,姜府挂上白幡,门口挂上了白色灯笼,对外宣告老太爷因病不治,驾鹤西去。
到了第七日,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姜福全露了脸,听人说姜府挂上了白幡,他可吓坏了,连滚带爬出了郭寡妇的销魂窝,直往家里赶去。
这个节骨眼上能出事的还有谁?
安氏虽然体弱不至于病逝,姜芹更是年轻力壮,至于姨娘?姨娘更不值得摆那么大的阵势,那么……就只有久病卧床的老太爷了。
老太爷就这么去了?姜福全悲伤之中,竟隐隐透出些兴奋出来。
老太爷一死,不正是代表,他就是姜府的下一个掌权人了吗?这么一想,便急急忙忙地朝家里去。
门房瞧见了他,露出了些鄙夷的神情来,不过也是规规矩矩地迎上去给放了门。谁都知道这老爷干的事荒唐,现在老太爷过世,指不定就是这位给气死的。
自进了姜府的大门,见到的下人是别着白布,宣告着府内的丧尸。姜府全大步朝内走去,便见到了一口大棺材,正四四方方的摆在大厅正中,姜芹正捧着老太爷的灵位跪在一边,安氏哭的不能自己,几位姨娘虽没有资格披麻戴孝,也是头戴白花,神情悲怮,规规矩矩地跪在安氏身后。
老太爷真的死了?姜府全一进门,便眼尖的瞧见姜芹手里捧着的灵牌,刻着的正是姜老太爷的名字。若不是太大逆不道,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愣是眼角挤出两滴眼泪,扑到棺材上放声大哭。
“爹啊!你走的好惨啊!”姜福全哭的有模有样,若是不知情的瞧见了,都是要称一声孝子。
“老爷……”安氏上前低着头,语气有些冷:“老爷怎么现在才回来……”
姜福全擦了擦眼角,一副十分悲伤,痛心疾首的模样:“我自知做了错事,无言面对父亲,可谁知……可谁知……竟是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要不是我在外面听到,我竟还不知道……”
话语之间,竟是隐隐有埋怨之意。
“在外面听到别人说……呵,老爷,你若有把姜家当家,若是有一分,有一分心放在我们这,又何来这么多不知道呢……”安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依旧是一张柔弱的脸,只是那柔弱的神情之中,让人瞧出了几分冷漠。
“安、安氏!你是什么意思?!”姜福全一愣,言语间竟是带上了质问的口气。
“爹!都这个时候了!”姜芹猛的站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若有心,便好好给送祖父最后一程,他一定不会喜欢,在今天被打扰……”
姜福全的话语梗在喉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剩下的话几乎要被咽了回去:“我……”
“哟,好像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姜福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挑衅的嗓音给打断了。
此时,门口出现了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大汉,个个身形魁梧,为首一人脸上还有一道疤痕,那些人见到姜福全,倒是用熟络的语气说道:“姜老爷,没想到您也在啊?”
笑容满面的模样,仿佛与姜福全是多年老友一样,只是姜福群看到来人,瞬间绷直了身体,紧张地几乎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姜老爷真是贵人事,可是忘了七日前的约定?”
“什、什么约定?”
“看来姜老爷还是真忘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帮您想起来。”为首的刀疤大汉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笑容,转头却看到了站在一旁地微笑,浑身一抖:“姜小姐竟然在这。”
这几人正是四喜赌坊的朱二爷等人,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语气倒是比之前要真诚几分,想必是难以忘怀姜芹那天的一角,给这几个大汉造成了心理阴影。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东西,你们放心,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你们想要,我还是有一些条件。”姜芹冷冷地说道,语气中带着疏离感。
一听说银子已经准备好了,朱二爷口气更是热络:“姜小姐果然是个能干事的,只是不知道您要的条件是什么?”
姜福全一听,他欠的赌债银子,家里银子已经准备好了,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只是转念一想,这么一大笔银子,定是要从公中出的,没有那么多现银,不是卖铺子,便是卖田地,那等到他之后掌权,能留给他的又有多少。
这么一想,心里愈发郁闷。
简直是自私至极。
第十四章
姜芹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场下的人,只听她说道:“朱二爷,我既然答应了你,七日后会遵守约定,那我必定不会赖账,只是今日是我祖父丧事,还请你们稍等片刻。”
一想到姜芹那天一脚踹三四个的威猛景象,朱二爷便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忍不住就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姜大小姐您请,您看您啥时候忙完,我们等着就是了。”
“青绦,去取一身孝衣来,伺候父亲换上,让他最后一次,为祖父送一程。”
姜福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老太爷过世了,可不就是要送他最后一程?虽说自己这个女儿有些不恭,但这几天忙前忙后的估计也是他,自己倒是扔下烂摊子跑了。
他自知理亏,乖乖换上孝衣,披麻戴孝地磕头、上香。
姜芹陪着安氏,一个一个,将纸元宝扔进火盆,送走了一批一批来吊唁的客人,朱二爷几人几乎就要等的不耐烦了,却也敢怒不敢言,一直忙活到了傍晚。
姜福全再也忍不住了,凑到姜芹身边,小声地问道:“芹儿,你是从何处凑齐了这一万两银子……”
姜芹头也不抬:“父亲放心,这银子来路干净,只不过卖了几间铺子和几亩良田,祖父怎么着也是会填上父亲闯下的的窟窿。”
姜福全一听,果然是卖了些家产,不由得一阵肉痛,可是又想到,如若不这么做,去哪里凑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姜芹定然是在老太爷的授意下行事,至于姜老太爷……比起家产,果然老头子还是更在意他这个儿子,他觉得理所应当,并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
眼见着火盆里的最后一只元宝化成了灰烬,姜芹将老太爷的灵牌放在供奉的木桌上,背对着众人姜福全,语气淡淡地问道:“父亲,你可有一些些,觉得自己做错了?”
姜福全有些尴尬,这么多人,姜芹偏偏要提起这事作甚。
“我……我知道我是有些不对,可这一万两……”
“行了父亲。”姜芹打断了他,自始自终,姜福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这不禁让人心灰意冷。
“朱二爷,我父亲的赌债,我可以给你,不过我刚刚说了,是有条件的,这第一个条件,便是我要忙完今日我祖父的丧事,今日朱二爷也算辛苦,等了一日,青绦,上茶。”
想到那日,朱二爷等人连忙摇手拒绝:“茶就不必了,我们这些粗人,哪里称得上累,大小姐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其他条件都一并说了吧。”
“这第二个条件,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将银子给你们,你们务必要将所有的欠条给我,从此以后这比债务,一笔勾销。”姜芹仰着头说道,今日她穿着白色孝衣,头上只别了一朵白色绒花,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清丽:“还劳烦朱二爷签下字据,我父亲从前乃至今日的赌债全都作废,今后我可不想见到有人拿着从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来同我们姜家要钱。”
“这……”朱二爷一愣,倒也没不同意:“我们四喜赌坊虽说是赌坊,那也是开门见客,诚信做生意的,大小姐提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说罢,姜芹命人拿出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令那朱二爷签下字据。许是因为他长期要债的活计,竟还是识得字的,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
“不过大小姐,最后这落款,我可得见到了银子,才能签。”
“芹儿,你、你还真要给他这一万两?”一想到一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就要付出去,姜福全不由的就一阵肉疼。
“父亲,您觉得呢?”姜芹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说道:“这其中的银票,加起来一共一万两,你们若是清点无误,就快些把自己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