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时柳就发现,和白天相比相泽气味有别。
只一天之内那种本就脆弱的信任的味道被什么动摇了。
第二天一早,相泽对着洗漱台的镜子刮胡子,柳进来挨着他倚在台边,看他动作生疏的给下巴打泡沫。
“雄英那边又要你出面公关?”
相泽含糊应了声。
“我喜欢你有胡子。”
相泽动作顿住,刀片停在在涂满泡沫的面颊。
柳突然接过剃刀,缓慢细致的用刀尖勾勒他的下颌轮廓,刀锋从他脖子向上刮过。
如果他的喉管开裂,他收集的证词和邮寄的证据就没人知道用处、代表了什么。
“这样也好。”
柳从相泽喉结移开剃刀,原本温柔含笑的语气,如今听来怜悯而嘲讽。
他走开了,相泽转头面对镜子,脸颊上一道细血痕是方才柳接手前自己无意识割伤的,柳刀用的很好,胡须已被剃净,与其它皮肤带有微小色差。
怎么说的清谁在试探谁呢。
……
警察厅有人吞没公款,警视厅有人滥用职权私调警队、蓄意谋杀。
谋杀对象之一房子被监听,设备和录音带于一警员家中被发现,此警员双重身份,案情扑朔迷离。
“社会娱乐两个版面,”松下甩开报纸端起手机,“我爸出名了。”
“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被劫走的吗?”
相泽将报纸折好放到病床旁边柜子上。
很奇怪,绑架对象是正值壮年的特种兵,现场却没有打斗痕迹,相泽合理怀疑松下故意被劫走。
松下从正登录游戏的手机上抬头看了相泽一眼:“毒瘾犯了,意识不清,稀里糊涂就被抓了。”
解释的通,但是哪里不对。
“你们在以色列发生了什么?”
“没啥特别的。”
“我认识的人失踪了,传闻他是在去那后失去的音讯。”
“那地方很危险,尽管大部分人没有强大个性,去了就要有心理准备。”
“你的徽章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丢了。”
“什么时候丢哪了?”
“忘了。”
“真的?”
松下又瞟了眼相泽的下巴。
“你和柳出事了?”
不知怎么回事相泽开始从过往经历、人际关系、相关物品等一系列入手,比柳还像警察的一层层扒柳的皮。
松下压住那抓挠心底的恐惧,用掩饰性的轻松口吻道:“对你没好处,别查了。”
他只敢说这么多,即便相泽对他一直很照顾。
相泽的职业他触之不及,他羡慕相泽有的选,但相泽的正直、包容和仁慈,乃至身心健全让人想生出负面情绪都没法,这种人注定温暖照耀阴暗,接近阴暗也尤为危险、令人惋惜。
“你好好养伤吧。”
相泽结束对话,和保护松下的法警打了个招呼离开。
等他身影消失,松下又扯过报纸。
被蓄意谋杀的三个受害者的附图上,松下讽刺的看着,芥川面门那枪补的真是恰到好处。
图旁边的几行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位受害者也是揭露者他坚守正义……
松下凝神盯着报道字里行间柳的名字。
这个人……整个小队全盘覆灭,松下凭什么活下来,凭的还不是听话嘴严识时务,再加上一点儿背信弃义。
不为进一步获得证据,相泽主要试探松下是不是不那么无辜,不出所料。
昨天过到今天,好像一切都变了,却也什么都没变,相泽观察入微的体会着所有变与不变,镇定的查证并静待。
他不会将错就错,他没有固定阵营和立场,他只是个旁观者,即便身在局中被推着走也是如此,没人能左右他的思考和真正的意志。
探病后他一时没有要紧事,准备去把根津校长要转交的东西给柳。
路过市中心,向来播放欧尔麦特职英招生宣传片的巨大屏幕上是柳拥抱自己那一幕。
柳出乎意料的上相,拍摄角度实在完美,连没露正脸的相泽的背影都显得英俊。
前面有两个女孩对此讨论得热烈,完全没注意相泽。
“以前一起在雄英上学,后来一起在雄英任教,警察和英雄,互相勉励,双向暗恋……这完美的人设经历,炒CP卖腐?”
“这对不像,两人都向来低调,看戒指好像订婚了,不是这次出事都没人知道。”
“出了什么事?”
“管它什么事,反正他俩站哪方我支持哪方。”
“喂,明明事本身比较重要。”
“谁在乎。”
一部分人话题的中心是恋情八卦、CP甜度、营销与否,没人注意柳在此一事中的道德问题,仅因柳占理和颜值。
更多人则展现出不可理喻的激愤,不仅新闻报道对柳进行正面宣传,长久以来黑手党嚣张、警察失职和英雄缺位等不完善之处诱发出人们对与案黑帮和高层爆发强烈不满,盛赞柳的所作所为。
人们狂热而不宽容,无所谓正确和逻辑,简直令相泽想到盛赞在军队侵略战争出征前自杀以鼓舞士气的妇女有妇德的年代。
可怕的不是道德恶行,而是众人无不拥护这种恶行。
也许实际上没那么严重,这不过又是一场集体盛大的造星追星,消费热点发泄戾气的契机,放松了理智,穿的鞋子不合脚就骂社会。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听信最具煽动性的演讲,支持主张个性强权的议员。
但关系公之于众并为人津津乐道,隐私生平成了廉价展览品,对相泽而言,稍逊一筹的瞩目学生时代柳也给过他一次,难以不认为柳是故技重施。
正义难伸张,在群众民主力量崛起的这个时代,有意利用大众舆论热度,用他曾唾弃的方法争取控告黑帮和黑警的胜诉。
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他想要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那时,你必仰起脸来毫无斑点;你也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圣经 约伯记》十一章十五到十七节
☆、四零章
树影石碑交错,排排陵墓展开,相泽放慢脚步,柳就站在其中一个墓碑前。
案件已立案,即将开庭,他们依旧没有葬礼,柳不开心,也不伤感,他只是在墓园感受氛围,顺便幻想如果他们被安葬会如何。
死人灵魂没有凭依,不在乎一块埋骨之地,一切身后之事都是为活人方便让活人好受。
“她是?”相泽问起墓碑上的人。
“网友。”
“逝者安息。”
“安息不了。如果像我一样,感官停留在死时的痛觉巅峰久久不散,可以想象横死的人们是什么感觉。”
“……所以人死如灯灭是最理想的。”
以前柳总把死亡说的轻描淡写,相泽竟信以为真,甚至还在受旧伤和干眼症折磨时羡慕过他的体质。
“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么安慰一句,相泽递出根津校长的信。
柳拆开盖着郑重其事的漆印的信封,根津在信中提到柳的复职,以往的病史和可能的精神压力,身兼两职精力分配不均等等,认可柳的贡献,并感谢柳为雄英教学的奉献。
“借你吉言。”
柳把信递给相泽,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解雇。
“给我留了一节告别课,挺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柳做到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切必须好起来。
当晚夜里降下场迟来已久涩重沉滞的秋雨,雨声绵密温柔,温度一降再降。
相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是一匹孤狼行在漆黑广阔的荒原上,栉风沐雨,饥寒交迫。
接着出现了一头有着漂亮灰色毛皮的猞猁,灰蓝兽瞳放出凶猛的异光,它们都想吃了对方。
他输了,被猞猁的利齿剥皮拆骨吞得一点不剩,奇怪的是他没有离开这个荒诞的梦境,他的碎片在猞猁的肚子里融化,渐渐的他看到了那片冰冷宽广的荒原,不过是以猞猁的视角,但看的更清更远,他也不再饥饿,反而感到吃饱了的餍足和温暖,活在了猞猁的体内。
一个说不上噩梦也算不得美梦的梦。
相泽醒时身边没有人,时针指向一,说来奇怪,他能感到这栋房子里柳的切实存在,没有偷跑出去,而是躲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