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小师叔走火入魔了(139)

“说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心魔?”

殷梓听到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回答。

粘稠得有如鲜血一般的哭嗥声铺天盖地而来,殷梓站在一片骸骨之中,咧开嘴笑。

这哭声是与先前听到的相同的哭声,这悲号是与通天阶上的血相同的哭号。龙脉在眼前缓缓移动,那是下云的灵脉所在,是支撑着下云的脉搏,是天道存在的证据。

——斩断那东西。

这人世间埋着太多冤鬼,如那年在秦国王都看到的,如她在西陵战乱中目睹过的,如她这一日在通天阶上看到的。

……毁去这一切,毁去龙脉,让这人世间再也没有正魔,再也没有这样的哭声。让那些恣意欺凌他人者也都落回凡人,再无倾轧。

“姐姐!”

有人在近处喊她,然而眼前的血色却反而开始加深。殷梓手中的剑慢慢地颤抖起来,听到先前那个的声音又问:“你看到的是什么心魔?说出来,你得把它说出来。”

“是鬼。”殷梓在这声音中像是突然得到了答案,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歪着头,咧开嘴角,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恣意地笑,“王都深宫,烟花柳巷,金戈铁马,那下面垫着的,原来都是鬼。”

她的语调颇有些僵硬,仿佛一字一顿般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几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从她周身传来的魔气数十倍地暴涨了起来。

“鬼——”

班舒脸色微变,抬手去接殷梓凌空斩落的一剑,他手中的薄冰刚刚凝成,不远处岳氏来的那个女人仿若凭空移动到他面前。一把长剑自她袖中挣出,正迎上祈罪的剑光。

“止!”

易无双手速极快,眼见着两剑将要相接,手中四五道困阵已然卡在其中布了下去。然而剑刃相接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巨大的风压几乎把易无双逼退了半步。

“我倒是忘了,母亲也是修的剑。”班舒意识到殷梓刚才那一剑的力道远超他的想想,脸上的惊骇刚刚消去一些,嘴里飞快地冒出来一句闲话,“母亲退开吧,这一剑你也接不下来。”

并不用班舒说出来,岳氏的女人手腕已经因为力道不足而开始隐隐颤抖。殷梓脸上带着笑容,剑刃毫不迟疑地劈散了易无双布下的困阵,对着那女人的剑锋急速再斩了三剑。她那双鲜红的眼睛盯着眼前阻拦自己的那柄剑,看着那剑身上慢慢开始出现裂纹。

“钟桀……?!”半是震惊半是惶惑的咆哮声自下方传来,狻猊四足蹬地,猛地向上冲了过来。然而殷梓左手剑刃一偏,一道剑气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擦过,剑压硬生生地将他逼退了出去。

狻猊被这一剑阻了阻,这才看清天上那人仍旧是殷梓,并没有变成旁人。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有些恍惚,只觉得魔气包裹之中,那人影看上去近乎与记忆中那个男人最后走向龙脉的样子一模一样。

班舒坐在那半截真魔之体上,横在龙脉之前,双手拢在袖子里。半边真魔之体已经有一半开始缠绕到他的身上,而另一半却仿佛被殷梓的魔气所感染,正在试图挣脱他的控制。班舒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处,即便有两个合道联手,殷梓也开始占了上风,向着这个方向逼近了过来。

下云灵气并不算密集,合道期也就寥寥数人,莫说同时见到数位,大多数修道者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见到其中一位。而此刻,三位合道期居然都站在同一处,拼尽全力的厮杀。而不算太远的地方,那些近乎胆子的人们噤若寒蝉地呆在原地,在那近乎可怖的威压下既不敢离去,也不敢接近。

若说丝毫不受影响的,似乎只有龙脉的虚影,与那团依然在落下天雷的劫云。

“这天劫,已经是元婴天劫了。商晏大约是要一口气回到合道了。”班舒侧过头,看着龙脉虚影另一侧的劫云,突然叹了口气,“母亲,你刚才帮我拦下那一剑的时候,我居然有点惊讶——我不记得你上次走在我身边是什么时候了,大约我刚刚觉得,原来我母亲也还是记得我的。”

没人回答他的废话,可班舒是不需要有人回应他的,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说母子之间不该这么见外,不过我想母亲大概不会想见到我忤逆天道的样子,不如请母亲回避一下。”

他的母亲并没有动,语调平静得仿若死水:“天行有常,既然你已经合道,那便没有什么是忤逆天道的。”

“哈。”班舒轻轻地笑了一声,终于将手从袖子中拔了出来,转头看向了殷梓,“从我给你惊雷起到现在,连一个月都没有。殷表妹,或许该说幸好时间还不长。”

从他袖子之下,露出的是漆黑的手腕。那手腕干瘦丑陋有如焦黑的皮肤包裹着一层骷髅,然而青紫色的电光却在指尖上不断地闪烁起来。

“魔祖钟桀创惊雷起燕归时,本是为了让魔修们有个安身立命的法子,不再受制于原本的门派。”班舒双手有如爪子一般插入那半截魔体之中,硬生生将那些沸腾起来的部分压了下去,“魔祖啊,纵然最后有魔修叛了你,纵然世人薄幸,轻易间便忘却了你入魔前的样子,纵然你也曾迁怒天道,想要斩断龙脉,但是魔祖啊,倘若你真的被镇魂之物镇下一丝一缕亡魂,那你应该会原谅我才是。”

作者有话说:今天过生日,晚上出去吃饭了,回来晚了,抱歉。_(:з」∠)_

第117章

“有朝一日,能看见这样的光景。”

空蝉寺的僧人们也陆续缓过起来,相互扶持着,陆续重新登上了天劫台顶。

数阵天雷渐次而下,从凡人,筑基,结成金丹,凝出原因,进入洞虚,到这一刻合道天雷第二次落在商晏身上,众人在那天雷外侧站成了一圈,目不转睛地看着其中的人。

——本该数十数百年才能达成的漫长修道之途,此刻宛若被精心裁剪过了一般变得简短到几乎让人觉得炫目。

每一个修行过的人都被教导过,洞虚之前考的是努力与天分,而洞虚之后更多地依赖心性。然而商晏就这样坐在众目睽睽之前,从凡人平步合道。

那些在天雷重新聚起之前尚还弥漫在人群中的隐秘的窃喜,那些对于曾经名噪天下的晏圣人、终究脱冕成凡人的满怀傲慢的叹息,终究在这天雷中消散无影,而那些终于散去的嫉妒与折磨却又重新回到了他们心中。

这一切商晏都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可是没有人会认为商晏不知道。他安静地卧在一片天雷之中,睁着的双眼只无神地看向那雷电的尽头,远远看过去那瘦削的身影宛如一个孩子。

凌韶在看到商晏撑过了第一道合道天雷之后才松了口气,一转头终于注意到这周围已经站着的一圈人。凌韶被这阵仗顿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

这问题在这凛然肃杀的天劫台上显得颇为不合时宜。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过了片刻,空蝉寺的普愿大师双手合十,向着凌韶的方向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清尧真人历经世间百劫依然心思澄澈,吾等自认方外之人,倒是不如施主了。”

凌韶没想到普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愣之下立刻转头去看殷正河。殷正河匆忙扭曲去看文悦,却只发现文悦表情微妙地抽了抽,却保持着抬头看着天上几人的姿势,一点也没有要回应的打算。

殷正河抹了把脸,替凌韶向着普愿拱手还礼:“大师谬赞,清尧师弟常年在外游历,不熟悉这些事务,让大家见笑了。”

凌韶眉毛一挑,听出来这两人相互谦虚的中心是自己,一时有点茫然。碍于殷正河一贯的威信,他姑且是没敢直接问,只得退了一步传音给花重:“重儿,我刚才给师弟疗伤的时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怎么大家看上去这么紧张。”

花重重新走回天劫台的时候已经闭上了那双与人类相去甚远的眼睛,两道藤蔓也收回了袖子之中。他毕竟是个瞎子,只稍稍动了动眉毛,就面不改色地应了声,动手把唐青洲扶到了凌韶旁边:“父亲,这是我师弟,伤势颇有些重,一会儿拜托父亲照看。父亲请安心留在此处照顾商晏师叔就好,不会有事的。”

凌韶伸手托住唐青洲的胳膊,习惯性地顺手探了探经脉,顿时被唐青洲混乱的脉象吸引了注意脸色稍稍冷了下来:“……别乱动灵气,你这伤势现在乱动也只是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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