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从湖面上刮来的冷风寒意十足,吹散了顾平宁耳垂上的薄红。
“小姐,这风太冷了。”红缨不知道这冬日里光秃秃的湖水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担忧道,“您这样会受寒的。”
“无妨,我说一句话就走。”
说话?这四下无人的跟谁说话?
顾平宁的目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湖水,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低声道:“是姜家联合了云皓埋在宫中的钉子,现在凶手已经伏法,也算还了你的提醒之情了。”
说完这一句顾平宁便没有再做停留,出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红缨见自家小姐终于从早上古怪又烦躁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心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什么对姜姑娘这么上心?这么多事都是由她牵扯出来的,她还害过小姐呢!”
“他们都是一个个真实的人,好坏难论,到底都是生命。姜阮害过我,为了自保还曾想将哥哥拖下水,但她也在死前对我心存了一份善念。我纵然不喜欢她,但她既已死,我也不想她连死后该向谁报仇都不知。”
顾平宁说完这番话就没有再开口,今日特意到西茗湖一趟,也算是对姜阮的事有个了结。怕是姜阮送出那两封密信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最后真的只有顾平宁这个和她素有旧怨之人,对揪出背后凶手有一点点上心和在意。
天色渐暗,马车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今日实在发生了不少事,顾平宁闭着眼睛半靠在软枕上,整理脑中各种杂乱纷繁的信息。
当初的坠马之事要查,一方面从当年自己身上有无丢失的物件查起,另一方面可以从这只有在南疆才能种活的七星草入手。
还有云皓旧族不知道为什么死咬着自己不放,这一次朝廷虽说捣毁了他们几个窝点,可是依旧没能将对方连根拔起。
剩下的就是白日离莫名其妙出现的云泽公主,不禁让顾平宁回想起当初萧劫那句不怀好意“宣战”,关于杀她的后手……
“吁——吁——”
马车毫无预兆地急停,顾平宁整个人都被震了一下,好险额头没磕在车厢壁上,人还没坐稳就听见车外车夫愤怒的呵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小姐您没事吧?”
顾平宁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碍,只是纳了闷今个儿是怎么了,无缘无故惊了两回马,总不至于又碰上英雄救美了吧?
她挑开帘子一看,哟,熟人熟套路啊,连主角都不带换的。
只见马车旁那位天泽的公主又是一副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模样,而同她站在一起的,不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安王殿下又是谁。
只是早上吃了亏的安王涨了记性,这一回是用剑鞘将人从马车前硬生生挑开的,连一个头发丝儿都没有碰到。
顾平宁看不懂这唱的是哪一出,倒是车夫出言解释道:“小姐,这女人简直疯了,直冲冲往我们马车上撞,您没惊着吧?”
蔺耀阳听到这话紧张地往这边看过来。
顾平宁摇了摇头:“我无事。”
这一次被人从马蹄下救出来的天泽公主倒是没有再哭,这是睁着那双柔弱无一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蔺耀阳。
“你真想死谁也不拦着,倒是我白日里多事救了你。”
蔺耀阳的声音冷的能掉冰渣子:“只是请你死的时候不要连累别人,尤其是离我们家阿宁的马车远一点,听到了吗?”
他刚刚看得清楚,这女人就是故意冲着马车撞上来的。若不是他不放心一直偷偷跟在自家媳妇的马车后面,那一下绝对撞车惊马,而坐在马车里的顾平宁免不了要磕着碰着。
不是,这世上死法千千万,这个看上去脑子不好的女人怎么就非揪着马车不放过呢?
蔺耀阳很有气势地说完这番话,然后走回道马车前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阿宁没被惊吧?”
顾平宁是真的不习惯从安王口中听到这个亲密的名字,不自在地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去看孤零零立在路中央的人影:“公主就算是因为白日之事对我心有怨恨,也用不着拿自个儿的命来给我添堵吧?”
不同于白日里做戏碰瓷,这一次真的做好赴死准备天泽公主显然还没有完全调整好情绪,只是低着头轻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有人蛊惑了你什么,或者许诺了你什么,但你当真以为自己今天撞死在我的马车下,就能把我怎么样吗?”
“让我来猜猜,你若死了,背后的人就会宣扬是我逼死你害死你,加上白天的事情看到的人不少,到时候添油加醋这么一传,说不定真的会有不少人跳出来指责我。然后你们天泽就会以死了一个公主为借口,借此提些‘严惩凶手’、‘放新入京的质子归国’之类的要求,公主我说的对吗?”
天泽公主不敢置信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番猜测的准确性。
“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们是幼稚还是愚蠢,你还真以为死一个公主能让我们大越退让吗?公主恐怕是忘记了,你们天泽前不久才在大理寺的牢内死了一个号称是北境战神的三皇子吧?”
“或者说,公主这是嫌天泽上次的暗桩被清理的不够干净,好心好意为我们提供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说:小甜甜的一章~
双十二了,祝大家看上的都秒到~
第48章
天泽的这位公主名唤温溪,她这会儿听着顾平宁字字句句甩在自己脸上,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县主正是好命啊,父兄得力,家族蒙荫,身有残疾却依旧能风风光光嫁给安王为妃,真是让天下女子心向往之啊!”
这话听着耳熟,当时姜阮第一次说的时候顾平宁还觉得新鲜,此刻却觉得颇为无趣。
站前马车前的温溪尚不知曾有一个已死的姑娘和她发出同样的感慨。
她冷笑了两声,然后猛地抬起头,那双无辜而温润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不甘和怨恨:“可我呢?我明明是天泽金尊玉贵的公主,身体里流淌着最纯正的皇族血脉,就因为天泽战败,我就要来大越受如此羞辱吗?”
这番论调的思维逻辑简直和姜阮一模一样!
顾平宁想起这人白天还在马蹄下被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求救,刚刚却一反常态不要命的往马车上撞,忍不住猜测她这番矛盾的举动不全是出于自愿。
顾平宁看着仿若另一个姜阮的温溪,到底没能继续怼人到底,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公主怎么想我无权干涉,只是生命尊贵易脆,还望公主好自珍惜吧。”
丢下这一句话后,顾平宁再一次拒绝了蔺耀阳相送的美意,放下车帘吩咐继续回府。
她倒要看看,寺庙刺杀宫中毒杀现在连大街上碰瓷的戏码都出来了,这背后不明缘由非不让她过安生日子的人,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回府的后半段路程平静地连马车都没颠一下。
出门一天又意外频发,顾平宁确实有些累到。
梅氏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分说便把她赶回了房间休息,连让她问问胡府给姑姑下聘之事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次日一早,闲不住的顾平玉就颠颠地跑来小苑,张口就是一声响亮的“阿姐”。
顾平宁此时正在用早膳,见人进来亲自给自家妹妹盛了一碗百合羹,笑着问道:“怎么一大早就过来?”
“阿姐,听说你昨日在街上教训那什么天泽公主了,据说是口若悬河掷地有声,只把那个试图占未来姐夫便宜的女人说的是哑口无言不敢造次!”
顾平玉的眼睛亮晶晶,只是声音里带着惋惜:“只可惜我昨日没能看到阿姐威风的场面,只听人讲一点都不过瘾。”
顾平宁实在不觉得那事情有什么威风可言,也不知这大街上人云亦云都传成了什么模样,只好转移话题道:“昨日胡府来下聘,结果怎么样了?”
“日子定下来了,就在正月十九。”
“怎么这么快?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其实顾平玉也觉得这事情突然,但长辈的事情她不好多做议论,于是凑过去低声道:“爹娘问了姑姑自个儿的意思,是姑姑自己同意的。”
这可有些奇怪了,顾平宁咽下口中的羹汤,皱着眉头回忆道:“姑姑自到北境后,从未提起过这位胡家的二公子,现在怎么又同意的这般爽快?阿玉你可知当年姑姑合离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