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城?”阿箬小声嘀咕道,“这名字好生熟悉,似在何处听过。”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向司马笠和容隐之投去问询的目光,可就在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她便迅速找到了答案,冯城——不就是当初司马笠和容隐之为了救她,前去借兵的那座城吗?
“林汉元,这人甚是有名呀!”司马笠喃喃道。
阿箬没有听说过此人,所以,她只得一脸疑惑地盯着二人,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些什么。
容隐之点点头,看着阿箬道:“林汉元做的什么生意,你可知道?”
阿箬摇摇头。
“林汉元是冯城有名的马贩子,他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可以从北狄人手中买得战马,所以,凉州卓氏经他之手,亦获良驹无数,他们的骑兵中,有半数以上,骑的都是北狄的马。”
阿箬心头一惊,这两周着实委实大胆,任是如何旷古的贤帝怕也会忌惮臣子的兵强马壮吧!
然而,她转念一想,很快又发现了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这冯城实乃凉州地界,冯城守军自然也属卓氏旗下,这么一来,难不成这批丢失的武器,与凉州卓氏有关?
卓氏镇守西北边陲,每年朝廷会根据他们的兵甲数量配发相应的武器,这些武器只多不少,他们全然犯不着用黑市收购这种方式增加府库呀!
除非……
想及此,阿箬不觉有些心惊胆战。
容隐之淡淡道:“看来,你入主东宫以后所推行的兵制改革,是要叫某些人坐不住了。”
阿箬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日看过的一份奏折,那是司马笠力主推行兵制改革所写的详案。其中大概是提到了缩减了兵员人数,整合现有武装力量,去除枝丫只余强劲的枝干,如此既可节约国家在军队闲散人员方面的开支用度,亦可提升军队的整体作战能力。
这详案中还有一条十分重要——那便是将全国分为七大战区,每个战区成立直属朝廷的都护府,统一管理各站区军队。这一意味着,以往军队管理分归各地州府的历史将彻底终结,朝廷将前所未有地增强对军队的管控权,彻底改变士卒心中只识将领不识君王的错误现状。
司马笠主持的这份改革,很受朝中青壮派的支持,但是,一部分利益的既得者对他便是恨得咬牙切齿。毋庸置疑,卓启忠也是受损者之一,虽然他表面上从未有任何不敬的举动,但他心里一定有说不出的怒火急待发泄。
其实,这事也很容易理解,兵员收缩,朝廷配发的武器自然减少,卓氏要有不虞之举自然要通过黑市的方式才可以呀!
阿箬沉下心,感叹道:“或许,这正是卓启忠破天荒将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带进帝都的原因。”
“殿下,”她开口道,“元青以为,此事干系重大,一个军火贩子在黑市的行径,甚至冯城守军非法购买武器,都不足以作为凉州卓氏意图不轨的证据。”她顿了顿,又道:“若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卓氏之人完全可以推脱说,是冯城守将擅作主张,一番折腾下来,他们损失的最多是个林汉元和冯城将领,而殿下,却彻底与卓氏撕破了脸,今后行事怕更是举步维艰。”
第160章 盘根错节
司马笠闻言,抬了抬眼皮,一旁的容隐之,也是一语不发,阿箬明白,自己所言的正是他们二人心中的隐忧,如此大好一个搬倒卓氏的机会,若没有利用好,那方才是大大的可惜呀!
过了一会儿,司马笠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有何计策?”
容隐之瞥了一眼阿箬,而后道:“凉州卓氏镇守西北多年,虽然多有对朝廷不敬之举,但终究还是没有做出太多的逾矩之事,就算殿下对他们恨之入骨,就算陛下对他们心有忌惮,仅凭这样一件小事,也不足以搬倒他们。”
阿箬点了点头,答道:“容兄所言甚是,卓氏在朝势力盘根错节,上有卓贵妃把持中宫,又有岭西王勾连朝臣,退一万步,他们还可躲回凉州自立门户,确实是不好对付的。”
司马笠盯着她,眼中有隐隐怒火,说实话,阿箬早已感觉,司马笠的这种愤怒,远超于一个太子对朝臣的忌惮,仿佛,更像是在泄私愤。
“本王隐忍了二十年……”他只说了这半句,后面的话却被硬生生吞了回去,阿箬心中,委实疑惑不解。
但是,现在并不是去猜测他内心所愿的时候,阿箬拱手道:“殿下,卓氏虽然难除,但此次的事件并不是全然没有意义,至少我们可以卸其臂膀,挫其锐气。”
“卸其臂膀?”司马笠言语之中带着一丝兴奋,他转过脸来问道:“说来听听。”
阿箬瞥了一眼容隐之,而那温和公子,眼中亦是带着赞许。
“卓启忠之所以手眼通天,一方面是占着卓贵妃的便利,另一方面则是……”
“兵部?”司马笠咬牙切齿道。
“正是,武器丢失,流入黑市,又聚合一处被军火贩子买走,落到了冯城驻军的手中,这本身,便是一件极为严重的失察之罪。”
“可是,只担失察二字,亦不足以撬动何延年的地位。”司马笠质疑道。
阿箬轻轻一笑,答道:“距上次殿下离开姚关,已过了一年有余,这一年之中姚关算是风平浪静,但是姚关不远之外的冯城却发生了不小的人事变动。”
“变动?容隐之司职吏部尚书,管着全大兴的官员调动,有什么人事变动会是连他也不知道的。”
然而,司马笠刚问完这话,自己便不自觉笑出了声,“正是了,军队官员的调动从来都是兵部的职责,吏部自然不知。”
阿箬点点头,继续道:“冯城守将因为驰援有功,晋升一级,而这正四品的守将之职,却落到了一个叫赵果的人手中。”
“赵果?”司马笠不解,“与何延年有何联系?”
“赵果不是西北人士,他祖籍帝都,冯城之人盛传,他去做这个冯城守将无非是为了赚得一个军队履职的经历,迟早有一天,他会重返帝都的。”她顿了顿,道:“因为,他的阿姊,正是何延年最宠爱的小妾——赵夫人。”
闻言,司马笠面露喜色,不禁一拍桌几,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此番何延年这个兵部尚书是做不了几日了。”
阿箬抿嘴,不再言。
第161章 认准了一件事
“此事必须趁早,”司马笠很是坚决地说:“最迟不过正月,折子必须递到父皇面前。”
这时,久未开口的容隐之忽然道:“此计倒是不错,然则,这折子是断然不能以殿下的名义递上去的。”
是呀,此时此刻撕破脸皮并无益处。
司马笠道:“你提醒得是,所以,本王早已想好了人选。”
容隐之问道:“莫不是前几日殿下叫我调查那人?”
“正是,既然你已查出他并无什么品行上的问题,那便可以为我们所用。”司马笠顿了顿道:“今日晚间你便寻个由头将消息放给他,相信明日一早他憋不住,自会来东宫寻我。”
容隐之轻轻一笑,道:“若只派他一人前去,恐怕力有不及,殿下还是为他加派几位麒麟卫暗中相助才更为妥帖。”
闻言,司马笠答道:“就依你所言。”
听着他们这一唱一和,阿箬也早猜出了他们口中所说之人——便是兵部四品司库魏朔。
阿箬作了个揖,道:“魏朔此去时间紧迫,几座涉事的城池之间也颇有些距离,既然逐凤楼已有归附之意,我们便不妨知会他们,令其对魏朔暗中相助,也好加快进程赶在十五之前达成所愿。”
那两人沉默了,阿箬明白,因为话题终于绕回了逐凤楼。
终于还是容隐之打破的沉寂,“元兄弟,你和逐凤楼之间,竟有这般渊源,委实叫人喟叹。”
阿箬不敢抬头,他知道,容隐之的率先发问既有疑问,但更多的是一种保护。而那司马笠,虽一直没有发问,但阿箬相信,此刻他的眼中一定满是猜疑。
“容兄言重了,元青是自己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竟生活在逐凤楼的监视之下,一举一动都被他们设计得妥妥帖帖,而今想来,委实后怕。”
“你当真不知情?”问话的是司马笠。
阿箬微微颔首,然后毫不避讳地直视司马笠,诚恳道:“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