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对上缪的眼神,果然对方冰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怀疑。
心中一惊,很快道:“是我阿母部落里的算法,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再提醒你。”
他不肯再多说,免得错更多,摸索到展骨折的位置,居然是断骨,还好不算严重,他又叫佐撕了片兽皮,塞进展的嘴里,拍拍他的脸:“一会儿会有点疼,忍住。”
幸好闻列的身体被指南修复好了,不然就展这条肌肉紧实的长腿,他还不一定能轻松抬得起来。
展只感觉到大腿处那种血液快速流失所带来的冰冷感消失了不少,模糊中听到有人在说些什么,知道自己这是在被人治腿,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他们半兽人的处境,说起来比原兽强一点,但实际上却比原兽还不如。
绝对不可能是祭司帮他治腿的,那是谁?
展竭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办法。
他想起自己受伤的原因,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却并不后悔。
这次的提前来临比以往还要冷的泠冰季,让一直不被部落庇护的他们彻底沦落到了食物链的底层。
而展之所以会救佐,让佐在狩猎时躲开了兽人森的偷袭,也只是想要佐看在他帮了他的份上,给他们一点食物罢了。
他没想到自己被野兽尾巴卷起甩到尖锐的石头上居然没有死,但是腿却坏了。
对于别的兽人来说,腿坏了可能意味着沦为残兽,但是对于他们半兽人来说,血流不止就意味着死亡。
感受到有人在他的腿上动来动去,展身不由己,却不住的闷哼出声,突然,展抑制不住地惨叫一声,随即死死咬住嘴里的东西,满面青筋根根蹦起!
他终于听清了那个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是非兽人的声音,“好了,放松,一会儿会帮你处理伤口,也不好受,再忍忍。”
还没好么?
他这会儿并不知道闻列是在帮他接骨,以为闻列只是帮他止血救他的命。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帮他把腿咬断再止血?
很久以前他曾有机会看过祭司给部落兽人治这样的腿,那时候祭司就是吩咐其他兽人把受伤的兽人的伤腿咬断,再用兽神赐予的止血药敷在上面,帮助兽人恢复。
即使是这样,也还有兽人莫名其妙的死去。
展想着,大概是这个非兽人没有祭司那样神奇的本领吧。
这样也很好了,至少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很快,凃回来了,空旷的雪地上升起了火,闻列不好意思再撕佐的衣服,便叫凃撕了一块下来,仔细先用雪水尽量揉搓干净,然后才就着烧干净的洗锅水洗了一遍。
沾着化进了盐的水把展伤口处的泥巴擦洗干净,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
甚至为了尽可能将伤口清洗干净,闻列不得不将伤口尽量扒开,深入其中顺着肌肉纹理将细小的沙石擦出来。
兽皮不能用有毛的那一面,即使是洗了好多遍,但皮毛里根藏的细菌绝对不会因为他简单的烫洗就能处理干净的,所以只能用另外一面,光滑的皮面绝对给他的清洗工作造成了困难。
几厢综合下来,闻列处理伤口的手段绝对算得上血腥暴力。
为了保证展的血流通畅,防止组织坏死,每隔半小时松一次绑,便不时的有血在那一刻迅速溢满伤口,又被闻列不断地扒开擦拭,几回下来,视力良好远远看着的兽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展的伤口处,肌肉都泛起了白,而展更是惨叫连连。
再看看一脸冷静毫不手软的闻列,一群铮铮兽人不约而同心口一凉,纷纷离得更远了一些。
之前闻列说什么需要保持光线良好,不允许他们靠近,这些兽人们还不以为然,现在倒是自觉走远了。
闻列手下干净利落,心中却在苦苦思索,包扎伤口用什么?
伤口不深,但是不小,骨折甚至将肌肉损伤了,必须用夹板牢牢固定,这个好说,可是包扎用的透气纱布,他该用什么代替?
也许是眉头打结的苦恼感染了一旁紧紧盯着他的缪,缪指尖碾了碾,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还要什么?”
冷不丁的,缪问。
把展的血止住了,伤口也擦洗干净了,闻列放下扒着伤口的手,才认真看向人形的缪。
一头银色毛茬短发,根根竖起,放肆又狂野,眼眶深邃,鼻梁高挺,与众不同的一身黑色兽皮衣,一股装逼范扑面而来。
闻列嘴角抽了抽,说他中二,装得可真够像的。
如果不是指南屏幕上一串的零摆在那,他真的会觉得这就是个没脑子的傻大个。
他默默将指南拉出来看一眼,果然,一分都没减。
“缪”字在黑红之间闪动,闻列点开,是刚刚指南警告他的那番话,一字不拉的待在那里。
闻列叹了口气,这家伙,还想着去宰人呢。
他该怎么阻止对方?
他指着展的伤口,“需要固定住他大腿的木板,这个好说,谁用石刀削一块就行,但是,伤口愈合需要时间,包扎要透气,我找不到透气的东西。”
缪一顿,“扇藤。”
佐眼神一亮,道:“没错,扇藤透气,还结实!我这就去找!”
闻列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蹲在暂时解放的石锅前,将之前洗好的地绵一股脑扔了进去,用石头捣烂,全部涂抹在了伤口处。
缪望着闻列专注的神情,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在干什么?”
“止血。”
“刚才不是?”
闻列扫了他一眼,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也不隐瞒,“正骨,他的腿骨断了,先简单止血,接正后再做伤口止血,止血之前要用清水混盐消毒,这样伤口才不会感染化脓,就是不会烂,腿可以大概率保下来。”
缪瞳孔骤然一缩,迸发出摄人的光芒。
闻列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重复了几遍,尽量说得明白,兽人们还是听的一知半解,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抓住关键词,佐激动道:“你说他的腿能好?!以后也不会发烂?!”
随即他猛地阴沉下脸来,“别想骗我们!”
闻列知道,对付这群野蛮人,最好张弛有度,不能太抻着,但也不能太讨好,他假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腿好腿坏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刚刚找到了一种止血草,拿来做做试试看,能不能治好人罢了。”
他咬牙暗恨,本来他这一番作为,不指望缪这群人多么感激涕零,让这个展欠他一个人情还是可以的。
被他这么一说,兽人们不说信以为真,但也不会多做怀疑,以为他真的只是拿半兽人做试验,他的一番好心白费了!
闻列外表看着温和,其实内里的冷淡根深蒂固,要不然也不会想问题会从最坏的角度入手。
而佐他们当然也不是多么看重展这个非兽人,而是被闻列话里话外流露出的信息震惊了!
连乌牙大人都束手无策的断腿病,到了闻列这里,居然可以治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忘了言语。
篝火活泼地跳跃在每一个人脸上,让这片空地显得更加寂静。
闻列怎么会这种这种神奇的治疗方法?
每个部落的祭司都是唯一能够治疗兽人的人,也绝不会将兽神赐予的智慧随意传授给别人,乌牙大人更是如此。
而侍命祭司们,所有的兽人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一旦被祭司发现侍命祭司背叛了兽神,将所学告知了别人,等待他们的,是等同原兽一样的待遇——被驱逐。
更何况,连祭司都办不到的事,侍命祭司怎么可能会?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最不可能又最有可能的答案——
闻列觉醒了巫力。
第18章
巫力,是每一个侍命祭司甚至是祭司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同兽人极小概率能觉醒的血脉天赋一样。
只有受神的宠儿才能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运气。
一时间,在场兽人的脸色都有些扭曲。
闻列这个非兽人,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兽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狗屎运,但并不妨碍他们此时的缪师自通。
缪却是一早从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中回过神来,眯着眼问闻列:“你想让我们帮你求情?”
的确,以闻列“罪人”的身份,凭空说自己觉醒了巫力,别说祭司和族长,部落里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会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