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帝见司靳全然不受威势影响,眸色渐深:“哦?不知能让九皇子感兴趣的,是谁呢?”
司靳将目光在男席那边一扫,很快定在某个方位:“虽只是听闻,并未亲见模样,但听说一骑孤绝,于千军万马中挟持我六哥的人,有着天人之姿,如今一瞧,果真如此,宴星渊,想必就是你了?”
司靳抬手指过去,所指的赫然就是宴星渊。
宴星渊端坐在桌前,脊背挺直,只清冷对视过来,不发一言。
眼见两人目光对上,在空中交织,截然不同却强劲的气场相互碰撞,垣帝出声打断:“不知九皇子想见的另一人,又是谁?”
司靳收回对上宴星渊的目光,面上带了几分光彩:“今日一见,宴公子名副其实,实力强劲,容貌气质又俱佳,棋逢对手实乃畅快之事,期待日后我们能有交手的机会,至于另一位我想见的人。”司靳目光在女眷席轻扫,引得一帮贵女轻呼,唇角笑意更深,眼尾一颗小痣如黑钻醒目,“我想给她个惊喜,眼下还未到说出的时候。”
这番话更是引得女眷席上的姑娘们眼眸如水,脸红心跳,皆暗暗有了分期待。
虽是不喜嘉盛皇朝来人,但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得保持一朝之国的大气,垣帝给司靳赐了座。
声乐又起,馥水瑶领着舞姬回至大殿中央,美酒佳肴也随之奉上桌。
待几曲舞毕,舞姬们尽数退下去换装,此时宴席氛围热烈,垣帝赐酒群臣,提出饮酒作诗以增雅兴,为新年助彩。
那帮文臣顿时争先恐后出口成诗,一时氛围更热,垣帝见活跃的都是男子席位这边,笑望着女眷席:“姑娘们莫要羞怯,大胆展示出你们的才情便好。”
得垣帝开口,女眷这边也不再端着了,且男子席那边有两个那般好看的人在,她们早就按捺不住大放异彩的心思,也纷纷抢着起身作诗。
没过多久,祎澜郡主便站起身,施了一礼:“臣女不才,作不出诗来,唯书法尚且拿得出手,即是庆新之际,书写对联倒也应景,还望圣上恩准。”
垣帝笑着点头:“朕准了。”
那祎澜郡主行出,却是又施一礼:“只臣女一人书写,无甚意思,得有人比拼才叫有趣,有一人,我听闻很是了不得,志气也高得很,请圣上准我与她比试一番。”
垣帝来了兴致:“准了,给朕说说,这位了不得志气高的,是谁?”
祎澜郡主目光锁定一人:“凉大将军之女,凉烟。”
第六十二章
“凉大将军之女, 凉烟。”
在瞧见祎澜郡主行出时, 凉烟就预感不妙, 只是没想她竟如此直接, 提出要跟她比书法?还说她了不得、志气高?
凉烟压根就不认识这祎澜郡主, 对方挑明了要针对,凉烟茫然之下也只能自认倒霉,站起身垂头行礼:“祎澜郡主谬赞, 臣女无甚志气,也并无甚了不得的, 书写之字形同狗爬,郡主想要比拼,实在是找错了人。”
那祎澜郡主似料到凉烟会推辞, 眉目微扬:“凉家乃开国元勋, 武将世家,凉大将军实属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护王朝百姓无忧山河,如此令人敬佩的凉家, 唯一的嫡女却如此怯懦?”
凉烟不想给凉家惹麻烦,但这祎澜郡主摆明了是要找麻烦, 凉烟魏然自立, 不动声色道:“如此,臣女却之不恭,献丑了。”
垣帝笑起来:“好,很好, 你们尽管比,赢了的朕厚赏!”
两张案桌被抬出来放在大殿中央,上面摆好笔墨纸砚,祎澜郡主和凉烟抬步行出。
祎澜郡主高傲掀眼,从头到脚将凉烟打量一番:“算是没有辱没将军府威名,有几分胆量,本郡主拭目以待。”
凉烟没说话,只微施礼,稳步行至案桌前,拿起笔蘸墨,有清新如竹的清淡香气萦绕鼻尖,将宫中御用的白鹿纸摊开来,指尖抚过,匀细光滑,这些皆是上等之物。
席位上,冬亦原本垂头守礼站在凉烟身后,此时免不了蹙眉望过去,琴棋书画里,小姐最喜欢的是琴棋,书画却是不曾细琢过,这祎澜郡主非要找上自家小姐比试,那小姐岂不是成了陪衬?
先前问凉烟身上皮裘的女子笑着朝其旁几桌宣扬:“武将之女,就是与我们这些真正的贵女有所不同,上不得台面。方才我瞧她那件狐狸皮裘不错,本想问问是哪间匠作处做的,她居然说是山上猎的,你们说粗不粗俗?”
“京都里有才情的,大多会出席各种风雅聚赏,她面生得紧,想必是从未参与过的,倒是祎澜郡主,她那手书法我见过,的确不错。”
“祎澜郡主性子跋扈,也有几分爱出风头,单挑那凉家小姐出来,想必是想压上一头,给自己多添几分光彩。”
那些议论之词,也都只敢压着嗓子说,凉烟不觉分毫,她已专注持笔,动作端正,静气凝神,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大家风范,其头微垂,火红的狐狸毛衬着雪白面庞,如朝霞映雪,垂下的睫毛卷翘,美好如仕女画般静谧。
祎澜郡主先是瞥了凉烟一眼,冷笑一声后也拿起笔,缓缓铺开白鹿纸,稳稳落笔,细腻地横平竖直转动笔锋,如精巧地勾勒着画卷一般。
凉烟在略微思忖过后,骤然重重落笔,将肘横扫,动作肆意潇洒,在纸上飞快游走,与祎澜郡主的细致不同,她好似浑不在意。
瞧见两人架势全然不同,下面又小声议论开了,男子席那边还好,不喜闲碎言语,女眷席这边却是如同嗡嗡嗡的小蜜蜂。
“笑死了,那凉家小姐真的会书法吗?哪有如她那般动作粗鲁的。”
“她大开大合地挥笔,写出来恐怕真如她所说,是狗爬字了,原以为她是自谦,如此看来倒是实话。”
“瞧她端着笃定的气度,还以为真有几分底气,然这般动作,恐怕是自暴自弃,在胡乱涂写了。”
祎澜郡主搁笔,先心满意足地看一遍,禁不住暗自点头,今日她算是超常发挥,写得比平时还要好,一时信心十足抬头去看凉烟,发现对方也搁了笔,似乎比自己还要快,忍不住将眉轻挑:“凉大小姐的速度倒是出人意料,只是不知写出来的字究竟如何,不若呈出来让大伙瞧瞧吧?”
凉烟平静对视:“臣女如何敢抢在郡主前面。”
祎澜郡主写下满意的字,已是迫不及待,听得这话直接将白鹿纸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常公公手里。
常公公摊开来看着:“哎哟哟,这几行字工整啊,如美女簪花般娟秀多姿,好看,好看。”说完将手中的字反过来,对着两侧席位左右停留,让众人能有时间看清楚。
称赞之言纷沓而至,祎澜郡主面上逐渐浮出几分得意,扬起下巴去瞧凉烟,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常公公最后将字交到垣帝手中,垣帝将头轻点:“嗯,确实不错,祎澜郡主的字和人一样,俏丽可人。”
祎澜郡主嘴角翘起来,目光仍瞧着凉烟:“该你了,凉大小姐,让大家伙也欣赏下你的书法大作吧,想必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定能大放光彩。”
凉烟将字递给常公公,目光仍对着祎澜郡主,这是她第二次说了不得这词了,扪心自问,凉烟自重生回来后,在京都里低调如路人,实在想不出如何就碍了这祎澜郡主的眼。
常公公刚拿上字,就轻嘶了一声,也并未急着反过来拿给众人看,只仔细端详着,且眉头轻皱。
祎澜郡主见此,忍不住轻笑,莫不是写得太丑,常公公认为那字羞于见人,想给凉烟留点面子?
“常公公,不管写得如何,公平起见,总归是要拿给大家看的。”
常公公点头:“是呀,只是……”抬眼瞧向凉烟,“这般花容月貌的姑娘家,写出的字,怎……怎……”
祎澜郡主窃喜,催促道:“到底怎的了?”
“太好了!”常公公嗓子尖细,骤然将声一扬,随即将字反过来朝向众人,“女子能写出这般笔走龙蛇,比男子还要遒劲郁勃的字来,当真叫人吃惊。”
席间顿时惊奇,伸长脖子去瞧常公公手里的字。而祎澜郡主在常公公说出太好了三字时,面上的笑就彻底凝固,僵硬又不敢置信的模样。
女眷席这边有人见过祎澜郡主的字迹,且比试又是她提出的,想必胸有成竹,众人自然更看好祎澜郡主,眼下见常公公赞凉烟明显胜过祎澜郡主,皆细细瞧过去,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