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出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旁侍从看见杯子空了,便立即替他满上,不知不觉间二三十杯已经下肚。
苏若川与萧旷一个谈笑风生,一个举杯自饮,沈书岩却是焦躁得坐不住,他们在楼上“把酒言欢”,姐姐在楼下可是不明情况地等着,不知要多着急了!
朱旭说笑间回头,见萧旷饮酒的情形,击掌大笑:“萧指挥果然好酒量,这酒杯太小!配不上萧指挥的酒量,来人,换大碗。”
沈书岩急忙道:“还是别换了,萧二哥已经醉了,我们该告辞了。”
萧旷便顺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朱旭辞行,同时运气将血气逼上头,让脸色显得通红,抬手行礼时,还故意打落了一个空酒杯。
朱旭见他这幅样子是真是醉得狠了,也就不再挽留,命人送他们下楼。
靳飞与江长风在外等待沈书岩给暗号,之后高湛亦赶来,与他们会合后,三人一起等得心焦,终见萧旷安然出来,欣喜上前,询问经过。
萧旷将今晚的事情经过简单说明,而沈书岩也将小妹找到他们后的事一一说来,一行人回到钱堂胡同口。
沈书岩已经先派小厮回来传话,让沈童与萧小妹知道他们全都没事出来了。
萧小妹一看见萧旷转过弯来,便跳下车朝他飞奔过去。萧旷抱起她,见她的衣裳不是出门穿的那身,便问:“沈小姐给你换的衣裳?”
小妹点点头:“我跑出一身汗,沈姐姐说会着凉的,就在车上换了。”
萧旷看向马车,那车帘掀起了一道缝儿,他放下小妹,朝她郑重地行了礼:“多谢沈小姐。”
他感谢的,不仅仅是替小妹换衣裳这样的小事,而是她在收到小妹求助后,无私而迅速的联络上所有能帮到他的人,一起赶来帮助他,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但若他真的有危险,这就是救命之举了。
沈童无声地笑了笑:“萧指挥没事就好。”
沈书岩快嘴快舌地将前后事情讲了一遍。
沈童不由腹诽,这德亲王世子还真是行事出格,性情难测!他强迫萧旷与小妹来此,几乎就像是劫持一般了,是人都以为他是想要报复萧旷,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了!
说起来他还是原女主的大伯呢,不过书里对他描写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对京城的各种娱乐项目无所不精的资深纨绔。所以原女主起初选了那位广陵郡王时,还觉得颇为庆幸呢……
萧旷站在那儿,听着这姐弟俩对话,沈书岩是滔滔不绝,沈童则偶尔小声问一句。
不知是不是方才喝的酒在作怪,他觉得有许多话想问她,想对她说,却一句都问不出口。
沈童和沈书岩说了一阵,看向萧旷:“萧指挥,可需送你与小妹回家?”
萧旷长出了一口气:“多谢沈小姐,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
琴瑟与箜篌已经将萧小妹先前换下的汗湿衣物烘干,这就让她上车换回原先的衣物。
萧旷再次谢过她与苏若川,便与高湛、靳飞、江长风一起带小妹回家。
走出两步,他回头看去,正见苏若川提起袍摆登上马车的一幕,双眸不由微黯。
小妹轻摇他的手,小声叫着:“二哥……”
萧旷低头望着她,笑容温暖:“咱们回家。”
“嗯!”萧小妹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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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与靳飞、江长风一直将萧旷与小妹送进家门。
萧旷没对窦氏提今晚之事,只道带小妹逛街,与阿湛他们遇上了,一起逛得就有些晚了。
节日里游玩得晚一些也属寻常,窦氏并未起疑,只是催促小妹赶紧洗漱睡觉。吕氏则烧了一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给高湛他们宵夜。
吃饱喝足后,高湛等人告辞离去。
萧旷洗漱完,躺靠在床上,先前喝的酒早已经醒了,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在心头涌动着,让他辗转难眠。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披衣穿鞋,径直就往外走。
第57章 【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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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与沈书岩回到府中已经很晚了,各自洗漱歇息。
临睡前,沈童看了眼后窗外。
那两棵灯树依旧亮着,像是长夜里两盏巨型的长明灯,绚烂华美。
立在窗前静静欣赏了会儿,她便钻进被窝。
被窝里已经被焐热,暖融融的照理来说十分好睡,可她却忍不住去想苏若川在她耳边问的那句:“我若遇到类似的险境,你可会这样急着赶来救我?”
她想应该是会的,可她不知道会不会像今晚这么心急火燎地担心他的安危,明知道能做的都做了,仍是一遍遍想着还能做什么,还能找到什么人来帮他。
她事后才想到,萧旷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朝廷命官,不是庶民百姓,德亲王世子明着“请”他过去,就不可能做得太过分,最多也就是贬斥或羞辱他一下,却不可能伤他害他性命。
所以苏若川才问她:“你就这么确信萧指挥正处于险境?”
换了旁人她可能会想到这一点,也就不至于这么急切地召集所有能帮他脱困的人。但看见小妹眼中泪光,听她带着哭音恳求:“救救我二哥!”的时候,她的心乱了。
被窝烘得暖,屋里也热,睡不着便觉得口渴,她起来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推开少许,小口啜饮。
长夜未央,远处的街道上仍有欢庆上元的人们,但附近的人多已歇下。
树上的灯本该燃尽了,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却见那些灯一盏接一盏地被点亮了。
这回却不是用长杆挑下,点亮后再挂上去的,有人在树上,将灯一盏盏点亮。
沈童盯着那身影,这熟悉的身姿与轻捷的动作……
当所有的灯都点亮之后,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根横生树杈上坐下了。
他大概并不清楚她的房间所在位置,漫无目的地望着侯府方向。
沈童怔怔望着他,忽然他朝她这里看过来,她急忙躲到了窗侧,心怦怦直跳。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笑之后,她不禁暗暗埋怨,倒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她重新回到窗前望出去。他坐在那儿,垂着一条长腿,另一条腿架在树杈上,单手搁在膝上。
她屋里没有点着灯,离得又那么远,他其实是看不见她的……吧?
但他却正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沈童心跳不由又加快,忽然之间她很想过去,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想要近距离看看他脸上的神情……
但她只是立在窗前,遥遥地望着他。
他也只是默默望过来,什么都没做。
沈童渐觉寒意,窗开得久了,屋子里也冷了下来。她轻轻合上了后窗。
回到床上,她尽力让自己入睡。
看到窗子合上,他应该就会走了吧。
半个时辰后,沈童还是没能睡着,她懊恼地起床,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开了道缝,从缝里望出去。
他仍然在,连位置也没动过,只是换了个坐姿,背靠树干斜倚在侧旁的树干上,盘着两条长腿。
距离这么远其实她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也不知道他窝在那个树杈上到底是在想什么。
还是正月里的节气,后半夜寒意深重,他又坐着不动,再这么吹风吹下去,哪怕身子再健壮的人也要染上风寒的啊!
沈童无奈地叹口气,穿上夹毛的袄子,对镜理了理头发,悄然推开房门。
尽管她放轻了步伐与动作,外间值夜的小丫鬟仍是惊醒过来,见她出来,惊讶地询问:“姐儿要出去么?”
“睡不着出去透透气。”沈童朝里间摆了摆头,“屋里有点冷了。”
“是,奴婢这就去看看。”一个小丫鬟进了屋内查看。
沈童又对另一个小丫鬟道:“你去烧些热水来,把汤婆子里的水换了。”
支开两个丫鬟后,她披上貂皮大氅,离开主屋,往灯树所在之处而去。
子夜的风带着侵人的寒意,她裹紧了大氅,快步而行。
萧旷在树杈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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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后墙边时,沈童放慢了步伐,仰头看上去。
忽忽起了一阵风,枝叶连同花灯在夜风中摇曳着,在他脸上身上投下斑驳灯影。
他却望着她笑。
沈童心里头生着气,可又忍不住想笑,想问他冷不冷,又想骂他太轻狂……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