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绵软温暖……
萧旷一愣,急忙撒开手。
沈童以为他拿住笔了,也同时松手。
笔直落而下。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
萧旷单手抓住鞍环,向下一探身,眼疾手快地抄住了,没让笔落地。
沈童轻笑一声,感叹道:“幸好萧指挥身手敏捷,这笔可最怕摔了。”
萧旷没吭声,将牛皮笔袋系在腰间革带上,再没看她第二眼。
沈童不闻萧旷有回应,就见他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身板挺得笔直,但脸却可疑地红了起来。
以前公司里有个小伙子就是这样,一逗就脸红,特别可爱。
沈童嘴角弯起,忽然起了戏谑之心,很想要逗逗他,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一车一马同行了一段,萧旷一直没再说话,却也没离开。
沈童斜倚窗边看街景,其实视线大部分落在他身上。
这人是外冷内热的典型。平日废话不多,遇事却是极有担当,十分可靠。
他这会儿渐渐放松下来了,面色恢复如常,身子随着马背起伏的节奏轻轻摆动。
文武官常服都是提前制好的团领衫,对袍摆长度与袖长都有较为严格的要求,但哪怕是同样长度的官服让同样身高的人来穿,胖人与瘦人上身的效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萧旷身材匀称而矫健,肩背宽阔端正,腰身颀长,腿也修长。不管什么衣袍穿在他身上都很能撑得起来,也就是俗称的衣服架子。
平常见那些官员穿起来平庸无比、松松垮垮的团领大衫,让他一穿,居然带上了几分一刀一马行天下的侠气。
又默默行了一段,萧旷轻咳一声:“昆玉园那日,萧某能活着逃出火场,都要多谢沈小姐调来水龙车相救。”
沈童没想到他安静了半天,提起的是这件事。
“萧指挥谢错人了吧?”
谢错人?
萧旷微怔,回头看向她,难道不是她?可琴瑟不是说……
她在车帘后露出小半张脸,眼眸带笑,如秋水潋滟:“那日是我先被萧指挥救了啊。若无萧指挥,我还被困于高墙之内呢。”
“助人者,人恒助之。”她莞尔一笑,“算起来其实是萧指挥救了自己啊。所以萧指挥要谢就谢自己吧。”
萧旷亦笑起来:“还可以这么算吗?”
“当然可以啊,如果说甲等同于乙,乙又等同于丙,那甲不就等同于丙吗?”
“好像不能这么算吧。”萧旷挑眉道,“猪肉是肉,羊肉也是肉。猪肉等于羊肉么?”
“一两金能换十石米,十石米能换五两银,五两银又能换回一两金。这不就是等价的吗?”
萧旷笑笑没再与她争。心中不由把她与小妹做了番比较,小妹也是这般嘴不饶人,闲下来时最喜欢和他辩这些歪理。
沈童发现这人一笑起来气质就温暖许多,也没想到熟悉后他其实挺能说会道的。唔,说好的冷面武将呢?
车夫轻叱一声,控着马车转向,到了长安街上。
萧旷见此离侯府已经不远,便拱手告辞,策马离去。
-
江长风离京追缉时,没有带上顺天府的捕快。
他多年捕头当下来,除了六扇门里的人,也结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这些人行事亦正亦邪,却颇有路子,消息更是灵通。
范石带着个公府大小姐长途奔逃,要是走陆路的话,路上总要在驿站驿馆停留歇脚,进进出出时很容易被人看到并留意。
走水路就要隐秘得多,雇条小船就能从京师直达州府,中间无需下船,吃饭住宿都在船上,被人看到的可能大大降低。且这一段河路航运通达,行船比车马还要快捷。
江捕头在京师的渡口找人,消息传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人认出了画像上之人。
就在昆玉园失火当天,此人在渡口寻找客船,一雇便是半个月,因他肯出高价,很快找到愿意跑长途的船夫。
江长风也雇了条船,顺运河往南,再往西去往河南府。
进入河南地界后,江长风顺着线索继续追踪,顺藤摸瓜找到范石的临时避居处。
接着他来到当地县衙,以顺天府名义要求知县派衙差协助抓捕逃犯。
江长风带着盖有公印的文书,知县一看是真公文,当然全力配合。调集全县衙所有公差衙役,由知县大人亲自指挥,布下天罗地网抓捕“纵火杀人的重案嫌犯”。
夜黑风高,众衙役将嫌犯所居之处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随着一声喝令,立即破门而入。
屋里的女子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尖声大叫。男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床边的刀与冲进屋子的衙差搏斗。
男子武艺高强,几刀便逼退了冲得太靠前的衙差。
因江长风提及对方身份本来乃是侍卫,衙役们准备了许多长武器,十来把钢叉与长.枪一起捅刺过去。男子终究敌不过人多,被数把钢叉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血流满面仍努力昂起头,不住嘶吼:“快跑,快跑!”
女子哭叫一声,抓起床头衣物,推开后窗想要翻越而逃,却惊见窗外一排火把,而近在咫尺便有数把钢叉对准她,火光中的叉尖闪闪发亮。
女子尖叫一声,倒退两步,脚一软坐倒在地,被衙差按住。
灯点了起来,江长风把钢叉交给旁人,走近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她身前蹲下,捋开遮脸的乱发,凑近端详:“你就是丫鬟碧月?与侍卫范石合谋杀害荣国公府的孙小姐后逃来此处,你可知死罪难逃……”
女子本来睡着,身上只着单薄亵衣,挣扎中衣衫滑落肩膀,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又被两名衙役抓手抓脚按着,只觉羞愤欲死。突然听见江长风这么说,瞪大眼尖声否认:“我不是!我不是!我才是荣国公府的孙小姐!你们不得对我无礼!”
江长风冷冷一笑:“还装!”直起身来道,“没错,就是这两人了。”
虽抓获了这两人,江长风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松快起来。
回京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36章 【被拘】...
江长风从当地县衙借了四名衙差,雇艘船将范章两人押解回京。一路上将两人分开,分别讯问事发经过。
原来范石收买了公府中的一个婆子,为他传递信物与信件给章熙春,所以起初碧月与桃儿都没见过范石,之后章熙春与范石私会过数次,都设法遣开了其他几名丫鬟,碧月却是知情的。
随着世子府与公府定亲意向的推进,章熙春终于下定决心与范石私奔。
本来奔就奔了,章熙春却不想因自己的私奔弄得公府声誉扫地,也怕私奔后被家里人或世子府的人抓回去,最后竟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假死法子。碧月因身高年龄与她相近,又是身边知道内情之人,便成为最佳的替死鬼。
范石也是情令志昏,听了章熙春的主意后,为能彻底毁尸灭迹,借着去军器库调取火铳的机会偷出猛火油,配合火.药纵火,以期助长火势。
两人见昆玉园火势冲天,即使逃出很远也能看见升腾的浓烟,自以为得计,也就安心在乡僻之地隐居下来。
江长风问清事情始末后,不由暗暗慨叹,这两人丧尽天良,为一己私情不惜杀人放火,若非萧旷对范石身上的猛火油气味起了疑,及时告知自己这个疑点,也许这对狗男女还真的能瞒天过海。而惨死的丫鬟碧月的冤情也就无法获得昭雪了。
数日后舟船抵京。
江长风让那四名县衙差役押着范、章两人回顺天府衙,自己先去了萧家。
窦氏迎出来,目光审慎地打量着他:“差爷来此是?”
江长风拱了拱手:“萧大娘好,在下江长风,之前托付萧老弟照看一个小姑娘……”
窦氏低头拍了拍围裙,又整了整袖口:“差爷怕是弄错了吧。咱家最近可没来过什么小姑娘。”
江长风愣了愣,这才想起和萧旷约定过暗语之事,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娘可看过一出戏,叫江上映桃花?”
窦氏这才确定是萧旷提及的那位江捕头,请他在院中稍等,自己入内去把小螺姑娘带出来。
小螺在萧家这些天,萧家人都待她颇为和善,她不敢出门,便在屋里帮着做做打扫缝补的家务,渐渐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虽然没有以前在公府里吃得好穿得好,但她不用再做伺候人的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