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轮到她头上,这么大的祸事,又怎么是打一顿板子就能了事的?熙姐儿可是烧死了啊!回去后夫人还不把她活活打死偿命么?
她趁着火场周围人多杂乱的时候偷偷溜开,但又无处可去投靠,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来找萧旷。
“奴婢是冤枉的啊,熙姐儿离开花厅时,奴婢本想跟着去,是姐儿说墨汁里有灰尘,让奴婢倒了,另外磨新的墨汁给她。熙姐儿出事时是碧月在身边,她一定是见势不妙,自己先跑了。是碧月没有护好姐儿,不能怪奴婢啊!”
萧旷心道那倒未必。
“失火之后,奴婢到处寻找熙姐儿,萧将军是可以作证的呀。可火实在太大了,就连萧将军也没法靠近不是吗?奴婢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萧旷问道:“你如今又作何打算呢?”
“小女子已经无处可去,求将军收留。”
桃儿柔弱地说着,殷切地望向萧旷,“只要将军肯收留,桃儿做什么都愿意……”话尾音调变得轻细,渐转娇羞。
萧旷眉一挑,骤然把脸沉了下来,声音也带上几分寒意:“这里是军营,女子不能进来!”
他平时带兵操练时便是这种语气声调,凡令出必行,禁必行止,若有违犯,是要吃鞭子的!
桃儿被他这幅凶样一吓,朝后缩了一步,后面的话便吞了下去,抬眸偷瞥萧旷的脸色,欲言又止。
萧旷吸了口气,稍许缓和了语调接着道:“你私自出逃,若被荣国公府抓回去,一定逃不过责罚。但你家小姐之事可能仍有蹊跷,若是想要求一条活路的,就去顺天府衙找一位江捕头,将事发前后的情况详细说给他听。他那里有两张画像,你去认一认,看上面的人可曾见过。”
桃儿看他始终神情严肃沉穆,知道要投靠依赖他保护已无望。
虽说他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她,但没有趁火打劫占便宜却更让人心生敬意,且听他话里似乎有话,晓得他是在为自己指路,便更加仔细听着记在心中。
最后她仍是感激地朝萧旷拜下:“多谢萧将军为小女子指明道路。”
萧旷看她仍是昆玉园内刚逃出来的那一身衣裙,日落后的郊外颇为寒冷,她在风中瑟瑟发抖,离开火场后就步行来神机营,想来也没有吃过什么食物。
他让她在门外等待一会儿,一回头却吓一跳,什么时候门口聚了这么多人?!
而且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奇特的笑容望着他。
萧旷皱皱眉,走回门内,朝一个小兵道:“去伙房找些干粮来,有热汤也一并带来给她。”
接着视线一扫左右:“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小兵一哄而散,只留下几个与他同级或上级的武官,其中就有高湛,此时也是笑得一付贼兮兮模样,掐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道:“求萧将军收留小女子。”
留下的这些武官都哄然大笑起来。
萧旷无语地望了高湛一会儿,忽而咧嘴一笑:“好啊!”
他走近过去,夹着高湛脖子便往营里走:“来,给我暖床。”
第30章 【纵火】
回到府中时,沈童的脚踝已经肿得明显起来。冯嬷嬷先唤人去备好肩與,沈童一步没走,被抬回了自己院里。
大夫已经请来了,正等在外头,这就过来替她诊看伤处,看下来没有伤骨,只是扭伤罢了,之后大夫便调和药膏替她敷上并嘱咐丫鬟照料事项。
沈老夫人与蒋氏、严氏亦闻讯赶来,在外间遇着还没走的大夫,便关切询问瞳姐儿伤势如何。
在外间问了几句,沈老夫人入内来,对着她上看下看,摸摸头又摸摸手。
沈童朝老夫人微微笑着,与平日一样稳稳地唤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长舒了口气,坐到床前拉起她的手,眼圈却红了,不住念叨着“老天爷保佑,老祖宗保佑……”,又道,“万幸你们两姐妹都安然度过这一劫了。”
说着老夫人从手上解下她戴的阴沉木佛珠:“这串佛珠是宫里赐下的,开过光,你先戴着,明日啊我赶早再去安国寺烧头香,给你们姐妹俩都求个平安。”
阴沉木质地坚硬致密,比寻常木珠要沉得多,还带有淡雅的香味,虽是木,却沉水不腐,埋土不烂,是极为稀有的古木。何况还是宫中御赐之物,这一串阴沉木佛珠的价值可远超好几串金珠或珍珠了。
“这是祖母多年来一直戴着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沈童急忙推辞道。
“我老了,说句不好听的是土都埋了半截的人了,到我这把年纪还能指望什么?也就指望你们这些孙儿辈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老夫人说着将佛珠绕在沈童腕上。
沈童穿过来也有数月时间了,与原先的亲人骤然断了联系,且永无再见之日,她内心其实颇为孤独,平日便经常去陪着老夫人说说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夫人待她好,能明显感受到老人真切的关心与爱护。她也渐渐把老夫人当成自己长辈来敬重。这会儿听老夫人说来情真意切,她也觉感动。
“那就多谢祖母了。”沈童点点头,低头看着手上的佛珠,老夫人长年戴着这串佛珠,珠子乌黑溜圆,透着温润的光泽。
沈童想到沈婵,便抬了抬手腕示意,问道:“那阿婵呢?”
沈老夫人道:“这不用你操心,祖母自有其他好东西给她。不会让她觉着祖母偏心的。”
一旁的蒋氏轻笑着摇头接道:“您管阿婵做什么?她是第一个逃出来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用再给她什么了。阿瞳才是真的经了场劫,要好好压压惊才是。”
她看向沈童,朝她微笑点头:“说来这回真是多亏了阿瞳!阿婵回来与我说了,失火后,是阿瞳想出逃生的法子,也是阿瞳让她先逃,自己却留在后头,要不然也不会扭伤脚了。”
蒋氏说这番话颇为诚恳。她以前对长房姐弟不算厚道,之后又阻着阿婵,不让她与沈童多相处,可当真遇着危难时,沈童却没有记仇,反而处处照应着阿婵,比较以往作为,蒋氏心中不仅是感激,还有些许内疚后悔,暗暗决定以后要多看顾着点沈童与书岩姐弟。
沈老夫人点点头,感慨道:“是啊,今天瞳瞳做得很好!”
沈童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叔母别夸我了,我做姐姐的怎能不顾妹妹自己逃生呢?阿婵平日待我也很好,不管什么事都想着我啊。”
沈老夫人点点头:“所以我才说同为沈家的人,要为彼此着想,凡事都站在沈家人的位置去想,这样才能和和美美的,也只有家里和睦,才能长长久久地兴旺下去啊!”
老夫人边说边看向蒋氏。蒋氏更觉惭愧,低头道:“母亲教导的是。”
“祖母,这次我们能及时逃出火场,其实还要多亏了神机营那位萧把总相救。”
听闻沈童及时岔开话题,蒋氏不由暗舒口气,点点头道:“我也听阿婵说了,还听说他救出在场的人之后还跳回火里找人呢。”
“这位萧把总为人真是值得敬佩!”沈老夫人接着道:“咱们侯府受了人的恩,就该及时表示感谢,可不能叫人说咱们忘恩负义。”
蒋氏应道:“您就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这位萧把总的情况,等下便去安排谢礼,尽早让人送去。”
正说着话,忽听外头急急奔进来一人:“姐!姐,听说你的脚伤了?要不要紧?是烧伤了吗?”
来得正是沈书岩,还没进屋就急急忙忙问了一大堆,待进来见到一屋子的人,他才刹住了,朝着老夫人与蒋氏、严氏匆忙行礼:“祖母、叔母也在啊?”
沈老夫人低声笑嗔了句:“这莽撞猴儿!”语气却是欢喜的。
沈书岩行完礼,又快步走到床前,皱着眉看向她的脚:“姐姐?你伤得怎样?”
沈童朝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只是稍许扭伤罢了。养几天就好了。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回来?还不到散学的时候吧?”
“我听说昆玉园那里起了火,还烧死了人,就告了假急忙赶去,在那儿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就赶紧回来了。”他拍拍胸口,长舒口气道,“万幸姐姐和二妹都没事,太好了……”
沈童意外:“你去过那里了?现下情况如何?出事的都有谁?”
“太惨了……整片园子都焦了,听说烧了好几个时辰呢……荣国公府的孙小姐没能逃出来,还有昆玉园里两个仆人也死了。火场里一共找着三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