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柔的面色一白,显然是被林妙音的话戳中了心思。
“喜欢一个人是要争取的,而不是为他的欢心,将他推向别的女人,这样只会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姜婉柔的面色白得更加厉害:“他是天子,他的心中可以装下整个江山,唯独不能只装着一个女人。”
“皇后娘娘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的心中不会独独装下娘娘一人?”
姜婉柔猛地抬起眼睛,看向林妙音,她的眼神不断地变幻着,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的神色松动了一些。
林妙音缓缓走近姜婉柔,声音低得只有彼此才能听见:“今日有林妙音,明日还会有李妙音,刘妙音……皇后娘娘有几个皇后之位可以拱手相让?”
“你想怎样?”
“这皇宫再大,也只是个华丽的笼子,天下的女人都想成为这笼中的鸟雀,唯独林妙音不想。”林妙音长叹一口气,“或许皇后娘娘可以高抬贵手,放民女一马。”
琉璃宫灯的光芒逐渐黯淡,宫女走进来,替宫灯添上新的灯油。“啪嗒”一声,是容凌折断了手中的笔,宫女吓了一跳,跪倒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容凌烦躁地揉了一下眉心:“离天亮还有多长时间?”
“回皇上的话,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宫女低声道。
“传祁言过来。”
“是。”宫女飞快地起身,连忙找人去传话。
祁言今日就歇在宫内,来得很快,他快步走入大殿,掀起衣摆,单膝跪下:“拜见皇上。”
“免礼。”容凌道。
祁言站起身来,抬眸朝容凌望去,见容凌眉目间满是烦躁,便知他是在为萧承煜一事苦恼。他将林妙音劫进宫来,原是想扣下她,封她一个妃位,用她来牵制萧承煜,谁料林妙音油盐不进,就连皇后亲自去劝说,也败下阵来。
林妙音肯封妃,萧承煜说不定会成全她,林妙音不肯封妃,为夺回林妙音,萧承煜必定与容凌兵戎相见。
容凌虽继位多年,真正掌权才是这两年,真的打起来,血流成河在所难免,若是动摇大燕根基,这更不是容凌想看的。不灭萧氏,任其壮大,这大燕的江山迟早要改姓萧。
萧承煜是容凌绝境之中落下的一子,如今这棋子已经不受控制,叫容凌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萧氏,必须灭。容凌的眼底腾起一抹狠色。
“祁言,你自幼与承煜交好,深知他的为人,你来说说,此番他会如何打算?”
祁言知道林妙音不肯妥协,已经激起容凌的杀意,他想起当日萧老夫人所言,顿了顿,抱拳道:“就连皇上都猜不出表哥的打算,祁言不敢妄下断语。不过,祁言心中有一计策,可保皇上兵不血刃拿下萧氏。”
容凌半信半疑:“不妨说来听听。”
“帝陵。”祁言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第90章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林妙音被押上一辆马车,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状,飞快地转身,奔向皇后的寝宫。
宫门大开,马车穿过茫茫夜色,朝着远方驶去。
马车要去的地方,就是修建了一半又废弃掉的帝陵。出发之前,容凌来找过林妙音。
他最后一次问她的选择,林妙音昂着脑袋,选择了帝陵。
容凌怒极反笑,叫人将她押上马车,送入帝陵。林妙音坐在马车内,心中并不觉得害怕。这个时候姜皇后应该已经将她的去处传给萧承煜,她相信,萧承煜会来救她的。
帝陵依山环水,本是风景绝佳之处,只是自帝陵建造之日起,天灾不断,后来,这座只修建了一半的帝陵不得不废弃,另择他处。
修建帝陵的这座山叫做俪山,容凌命人将林妙音送入帝陵后,调来弓箭手和禁卫军将帝陵重重包围。
东方逐渐露出鱼肚白,金色的日光穿透云层,万丈光芒洒落大地,驱散薄雾。
“报——”侍卫策马而来,单膝跪在容凌面前,“已经发现神武侯的踪迹。”
容凌一身金色铠甲,腰间悬着一柄宝剑,闻言,他的手指不由得握紧了剑柄,与同样身着铠甲的祁言对视了一眼。
“他带了多少人?”祁言问。
“未曾带一兵一卒。”侍卫犹豫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长公主在他手中。”侍卫一脸为难。
祁言神色不变,吩咐道:“再探。”
“是。”侍卫得了命令,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侍卫一走,祁言面上腾起几分忧色,看向容凌:“是臣失算了,万没有想到他会劫持长公主,陛下,我们该怎么办?”
“等。”容凌神色阴沉。
待薄雾尽数被驱散,露出整座俪山的轮廓,苍茫碧野之中,远远有两道人影朝这边走来。如侍卫所言,萧承煜不曾带一兵一卒,竟然孤身前来,这叫容凌十分意外。
从始至终,他都看不透这个将他一手带大,送他至权力巅峰的神武侯。
嘉和长公主雪白的颈侧架着一截锋寒的利刃,面色惨白地走在萧承煜的身侧,她双眼含着淡淡的泪光,满脸的伤心愤怒,看到容凌的瞬间,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收了泪光,大声喊道:“皇上!皇上快救我!”
萧承煜将剑刃往前递了一寸,嘉和长公主的面色一僵,声音堵在喉咙里,唯独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
容凌眉目间一片阴森森的冷意,沉声道:“神武侯这是何意?”
“皇上,我们谈笔交易吧。”萧承煜停在不远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来听听。”
“只要皇上肯放过妙妙,臣必定不会伤害长公主一分一毫。”
萧承煜话音刚落,嘉和长公主凄声叫道:“皇上,快答应他,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萧承煜满脸是血地带着人杀进公主府的样子,是嘉和长公主从未见过的恐怖。嘉和长公主直到那一刻,才明白过来,或许她此前认识的萧承煜,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萧承煜。
她见过萧承煜的温文尔雅,也领略过萧承煜的残酷无情,但这样的萧承煜,都不及杀进公主府满身戾气犹如地狱修罗归来的萧承煜。
嘉和长公主在看到这样的萧承煜后,满心的爱慕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片寒意,瞬间从头凉到脚底。
她知道,如若今日换不回林妙音,不止她要死,所有人都会给林妙音陪葬,包括这个已经发疯的萧承煜。
“皇上,救救我……”面前这个萧承煜,叫嘉和长公主心底满是恐惧,她再也不想在他身边多待一刻。
“这就是承煜你的筹码?”容凌突然笑了起来,眼底俱是嘲讽之色,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明是夏末的季节,天气还十分燥热,容凌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却让嘉和长公主背脊一阵发凉。
“皇上,你在笑什么?”嘉和长公主一脸的不知所以,又惊又惧地看着容凌。
不止是嘉和长公主,就连祁言也像是从未认识过容凌一般,震惊地看着他,倒是萧承煜,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淡。
“朕在笑什么,皇姐真的不知道吗?”容凌终于笑够了,笑容一顿,神色古怪地看着嘉和长公主。
“皇上若想到了什么笑话,不如等回宫再说给我听,当务之急,是快点将我换回去。皇上,救救我!”
“笑话?最大的笑话,可不就是皇姐你吗?”容凌敛起笑容,眉目再次恢复之前的阴沉,冷冰冰地看着她,“朕在笑你蠢!”
嘉和长公主的面色瞬间白了下去,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回认识容凌这个人,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朕七岁那年,写错了一个字,被太后罚跪,冰天雪地里从背后泼来一盆冷水,因着这盆冷水,朕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朕九岁那年,从池边经过,忽然被一双手推入水中,朕在水中拼命挣扎,岸上却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容沁,你真的以为朕都不知道那些事是谁做的吗?还是你以为朕年纪小,早已忘了那些事?”
容沁就是嘉和长公主的名字,容凌从未这般严厉地直呼她的名字,仿佛将这两个字含在齿间,翻来覆去嚼得稀烂,也不足以宣泄他心中的愤恨。
“或许对你来说,这些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对于朕而言,却是险些要了朕的性命。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小有太后撑腰,又怎么会理解身陷绝境之中,与死亡只有一线相隔的痛苦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