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北川说道“陛下是担心老臣势大,威胁到将来的皇权,这般苦心经营,图的是将来新帝登基,他能留一个可以掌控的政权给新帝。其意不坏,坏在我们是他要除掉的老臣罢了。”
靖远侯却摇摇头,“寻常百姓家还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呢,皇帝独独知道新旧交替,势力更迭,却不知道老将不死,其志永生的道理。你看看他如今留的那些元老,什么右相之类的,那是能登大雅之堂的吗?不能,说好听点是看中右相忠于他,说难听点儿,仅仅是因为他好控制罢了。似晋亲王,似我温家这般的,他不敢留。”
“说到右相,于悦姑娘倒是与二弟感情甚好,将来他们二人的婚事,怕是要等太子回来了。”
“想个法子,让于悦离开于家就行了,我看那于家对她也不怎么样,没什么好留恋的。这风一起啊,右相定是车轮下的蚂蚁,别把于悦牵连进去了,那丫头挺有意思的。”
“儿子明白,会想办法的。”
靖远侯啜了口酒,又抬头看着阮明月的灵位,“此事过了,东宫稳固,我就真的归隐,带着你娘去找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待着,再也不管这些事了。那之后的大襄朝,就交给你和太子,你们可别跟我和文宗帝似的,从当年的亲如手足,闹到如今的仇怨横生。”
温北川起身拱手行礼“儿子记住了。”
靖远侯拍了拍温北川的肩,“你去吧,我陪你娘再说会儿话。”
“是,爹也少喝一些,喝多了伤身子。”
“知道了,去吧。”
温北川走出祠堂,回头看了一眼独坐在里面的老父亲,心下有些不解。
父亲怎么就断定,那太子是值得扶持,值得信赖的呢?
在太玄观这么多年,太子不被养废,便是不易,指望他一回来就能把控朝局,想得未免太过轻巧了。
如今这朝堂,便是自己,也只是堪堪斡旋其中,从不敢说游刃有余,更遑论文宗帝仍在帝位,依旧是一座难以翻过的大山。
但温北川又想,罢了,父亲总有他的道理,威名远扬的靖远侯,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他运筹帷幄,几不出错。
第115章
在出宫后的第二天, 温阮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 还是决定去一趟晋亲王府。
晋亲王待温阮依旧不冷不热, 只是以前颇显热闹的晋王府, 如今已经门庭萧索, 清静了许多。
温阮进府后, 也没有坐着陪晋王说话, 而是找画嵬。
画嵬见温阮来很高兴, 露着两颗可爱得要命的小虎牙, 笑着问好“温姑娘。”
“嗯, 我来看你画画。”温阮笑道。
“想偷师就直说。”晋亲王在旁边哼了一声。
温阮看看他, 说“画画有什么难的, 还需要偷师么?”
晋亲王却道“你不学无术就罢, 嘴还挺犟。”
温阮拿起画嵬的毛笔,在干净的纸上,“唰唰”几笔,画完后问画嵬“怎么样?”
画嵬看得忍俊不禁, “传神生动。”
晋亲王不信, 伸了脖子过来看,嗯, 画上一个熊猫头。
温阮画不了正经的画, 还画不来表情包么?
表情包流传甚广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最简单的笔触传达出最到位的情绪!
晋亲王忍不住骂道“什么玩意儿!”
温阮将笔递给画嵬“来,你也画,我们斗图。”
“你敢!”晋亲王当即阻止, “画嵬乃是一代丹青大师,画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成何体统!温阮你是不是成心想毁了画嵬!”
“表情包怎么就能毁了画嵬了?晋亲王,你这叫迂腐。”
“你放肆!”
“画嵬,不理他,我们画我们的。”
温阮拉了把椅子过来,跟画嵬排排坐,一人执一只笔,画着熊猫头。
各种表情精准到位,画嵬画得比温阮还要传神,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天才画师呢?
晋亲王一开始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后来看着看着,也觉得有趣,想上手指点一二,又碍着面子拉不下脸。
温阮见了,搭了个台阶“晋亲王,你看这儿,我画不好,你说怎么改呢?”
“这都不会,没用!”晋亲王接过笔,几笔帮温阮改画。
温阮抬头看着晋亲王鬓角银白的头发,心中有些酸涩。
以己度人,若自己出了事,靖远侯怕是也要恨得发狂吧?晋亲王又哪有那么容易走出丧子之痛?
“瞧瞧,这才到位。”晋亲王扔下笔,指着画上的熊猫头“这么简单也不会,你有什么用?”
“所以才要晋亲王帮我呀。”温阮笑眯眯地说,又看了看画嵬的画,他已经从熊猫头进化到各种头了,越画越搞笑,“画嵬啊,要不你出条漫吧。”
“条漫?”
“就是一副一副的画连起来,用画讲故事。”
“听着很有意思的样子,温姑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呀?”
“因为她不务正业,尽想这些歪门邪道。”晋亲王轻哼一声。
温阮“……”这老头儿属刺猬的吧?
“晋亲王既然如此担心我把画嵬带坏,要不干脆将画嵬收作义子好了,不然啊,我隔三差五地就来找画嵬,专教他画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温阮故意气他。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反正画嵬也很喜欢我。”温阮瞧了画嵬一眼,“是吧,画嵬?”
画嵬抿着笑,羞怯地点了一下头,“温姑娘待我很好。”
“是不是谁对你好,你就跟谁走啊?你长没长脑子的?”晋亲王忍不住骂道。
画嵬亮晶晶的清澈眸子看着晋亲王,小声但坚定地说“晋亲王待我,也很好。”
晋亲王“……”
晋亲王面色微滞,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是会时不时地拿眼角打量画嵬。
画嵬真的挺喜欢温阮的,跟鸡腿子很像,都是被人摆布过的小可怜,找到温暖安心处后,便会格外乖巧懂事。
那个自卑又怯弱的小小少年,眼中的光越发明亮,笑得也越发开朗,连单薄纤弱的身子骨都长高了些,以后该出落成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可以看出,晋亲王待他很好,有个如家般的地方,温养了他险些被盛月姬腐烂掉的灵魂。
温阮在晋王府又待了一会儿,跟画嵬深入地探讨了表情包的精髓之处,气得晋亲王在旁边直骂温阮教坏了画嵬。
等走的时候,温阮走到晋王府前院中,忽被晋亲王叫住。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晋亲王问道。
“是。”温阮点头,但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告诉晋亲王,害死他儿子的是那位龙椅上的人。
说给他听之后,以晋亲王的性格,是不是会去找陛下拼命?
温阮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不想让这位一位年迈的老人,为了死去的儿子,再拼尽一身力气,以卵击石。
可晋亲王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所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
“与我儿有关,是吧?”晋亲王却直接点破了温阮的迟疑。
“亲王睿智。”温阮低眸。
“不用说,我知道是谁。”晋亲王负着手,望着温阮“这么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早就想透了,温阮,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扶持太子我没兴趣,打压皇子我也没兴趣,但对陛下,我很有兴趣。”
温阮连忙解释,“亲王,我不是来找你结盟的,我也没有要用这件事与你亲近的意思。”
晋亲王笑得慈爱欣慰“我知道,你若有心如此,刚刚就已经与我说了,不会等到我亲自来问你,反之,你若是说了,我也早将你赶了出去。”
温阮叹声“亲王是非分明,是我妄自揣测,小人之心了。”
晋亲王走近两步,看着温阮说,“你是个小混蛋,但没有混蛋到这个地步,我说了,你心里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好生留着。此事若换作是你大哥,或你父亲,可就说不准了。你父亲回京第二天来见我时,就暗示过我当初之事乃陛下所为,让我看清时局,你爹那个人啊……”
“亲王,我很抱歉。”温阮低了下头。
“无妨,朝堂之上本就如此,心不黑的人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下了,我就是不够心黑,所以不似你爹那般,能保得一家无恙。”晋亲王却摆了下手,“你走吧。”
温阮行礼转身,又听得晋亲王说道“对了,以后画嵬有姓了,姓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