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树+番外(34)

作者:走走停停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没过多久,窗户上传来沙沙的声音,方惟在书桌上点了一支红蜡烛,倾身靠在窗边听了听,疑惑着猜测:“是下雪了么?”

佟诚毅坐在她书桌对面的圈椅里,似乎在看一份文件,他此时也探身去窗边听了听,又抬手要去撩那窗帘的一角,马上被方惟制止了,她说:“不能看,透出光去,要被罚款的。”

佟诚毅瞥了她一眼道:“怕什么?哪里那么巧,就被看见了!”说着又要伸手,被方惟一把拉住了袖子,她说:“还是不要犯规,我最是遵纪守法的。”

他被她扯着袖子,忍不住笑了,收回手来,在她面前的纸上点了点,说:“最守法?那你这个写的什么?”

方惟因为替学生拟了法文版的抗日传单,今早被叫进校长室去,被金校长并几个副校长一起轮番训斥了一节课的功夫,这时候她正在奉命写悔过书。

她自己低头看了看,十分坦然的说:“悔过书。”

“方老师从不犯规,为什么又写悔过书?”他微微侧头看着她,故意的问她,其实昨天他是看到她在灯下译一段言辞非常激烈的抗日文字的,他看着她在译好的法文下面,又加译了一段英文,便猜测是一张宣传单。

她斟酌了一瞬,忽然想问一问他,她说:“国破山河在,非要让学生们两耳不闻窗外事,总是不对的。你说是吧?”

她说完留心去看他的眼睛,他正抬眼看她,眼神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并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倒很关心政治?”

她突然有一点失望,心里叹了口气,只点点头说:“弄堂口的黄太太也关心政治,说等日本人走了,要连放三天鞭炮呢。”她说得别有用意,他听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于是,她仍旧趴在桌面上写一千字的悔过书,他坐回圈椅里看文件,其实他是佯装看文件罢了,他借着那支红烛,悄悄看她,既欢喜也忧心忡忡。

因为下了雪,入夜更冷了。方惟从五斗柜里找出另一支蜡烛来,就着手里这支点亮了,递给佟诚毅。她端着烛火打算回房里去,一推门,便有一团黑影儿“噗通”一声,似乎从门框上方掉下来,方惟本能的一声惊呼,“啊!”

佟诚毅本是刚刚转身,听到她的叫声,旋身过来,把她拉到自己身侧,抬起手里蜡烛检查她身上,急声问她:“怎么了?”

方惟站定缓了缓,她把手里的蜡烛向房门的方向慢慢抬了抬,暗影里,显出一只半个手掌大的灰老鼠,烛光照着它一点豆圆的眼睛,正朝他们这边看着。

佟诚毅顺着方惟的烛火方向看去,松了口气不觉笑了,他看了看方惟惊慌的眼睛,调侃她说:“不是从小不怕黑的么?”

方惟此时正屏着呼吸,她盯着那只小老鼠看着,低声说:“我有点,有点怕这些活物。”

佟诚毅又看了看她,伸手把她拦在身后,他一边探身在旁边的条案上抽一张稿纸在手里,揉成一团,一边说:“今晚恐怕很难把它赶出去了,又不能开门开窗。”说着朝那只灰鼠扔了过去,那灰鼠瞬间逃进墙边摆着的一个转角柜下面去了。

方惟跟在佟诚毅身后小心翼翼的走进去,佟诚毅想了想在天井门边拿了一把扫帚进来,他俯身轻轻把转角柜挪开,那灰鼠身手十分矫捷,“殊”的一声又窜到衣柜下面去,衣柜笨重,恐怕是挪不开的。

方惟朝衣柜底下看了看,拦着佟诚毅道:“算了算了,这样抓不到它的,还是明天向黄太太借只猫来吧。”她一边看着一边说:“从前我们养过一只小猫的,后来很久没有老鼠了,小猫也跑掉了。”

“那怎么办,你不怕了么?”他看着她心有余悸的样子,问她。

“也许被你吓了一下,它晚上不会出来了吧。”

他看她仍不时的向那衣柜地下张望,想了一会儿说:“不然,把小床搬进来吧。”

他是说搬进来睡么?可以听到房里的动静,然而……

方惟迟疑着,说:“那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他看着她的反应,缓缓点了点头,举起手里的蜡烛朝她床底下照了照,顺口说:“你看到的,只有这一只么?”

她被他这一说,也跟着朝床下看了看,见他回身要走,终于伸手拉住他,改了主意说:“还是搬进来吧,因为,因为今天外面也太冷了。”她给自己找着理由。

他眼角含着一点满意,点了点头。

等吹熄了蜡烛,房里当真是一团漆黑了。

佟诚毅在黑暗里叫她:“方惟。”

“恩?”

“除了活物,你还怕什么?”

停了一会儿,她说:“其实这世上,除了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她说完,两厢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小时候过得好么?”他又问。

“我么?”她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是被朝打暮骂着长大的。”说到后面有一点伤感。

佟诚毅在枕上侧过头来,问她:“为什么?”

方惟突然回过神来,沉默了良久没有声音,末了她说:“我们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第 25 章

连着好多天下雨下雪,年后的这段时间天气都不很好。方惟因为反日传单的事情,被学校罚没了三个月的薪水,清芳知道她刚交了房租,又遇上这样的事,只怕她手头拮据,于是这两天便总是拉她回家吃饭。

有一个礼拜六,方惟从顾家回来时,天空又在下雨,她匆匆开门赶着去收早上晾出去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全不见了,她站在窗口呆了一会儿,回身去房里,看见大大小小的几件衣服尽数搭在床头架子上,她想,是佟诚毅来过了吧,他帮她收了衣服,等不到她,又匆匆走了。她沉默着坐在床沿上想了一会儿,像是从前念书时遇到一道难题,她一时解不出来,总是放到最后来做。

她转头看到枕边留的一张字条,是他留的,大概意思是他要去苏州一趟,会耽搁四五天,方惟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常实,让他传话,或者等他回来。她看着这张字条出神,她想他果然是她的一道难题。

她这些日子因为常去清芳家吃饭,倒是有好几次碰上谢飞鸣,看来他也是常在清芳家吃饭的。方惟知道清芳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但是因为清芳要坚持在学校做教员的事,双方没有谈成,便没有再相处下去了。所以她有一次有意的去问飞鸣,对女性从业的看法,飞鸣说得倒很坦率,他说:“我家里有很多从不出门的女性,我非常明白被关在家里的女人和在外自由的女人的区别,也许在许多事情上我们也身不由己,但我始终是支持新女性走出家门的。”

方惟虽然对飞鸣总有一点不好的偏见在,但是听他讲的这些话,却也觉得他有几分见地。后来,在佟诚毅的书房前碰到他一次,还很客气的同他说了几句话。

那天在顾家吃完晚饭,方惟打算要回去时,庭相忽然说正好要出去一趟,可以顺路送她,方惟不好推辞,便同他一起出来。庭相没有叫车,他说:“难得今天没有风,也不大冷,我们走一段吧,到前面再叫车子。”

方惟想,他是不是要问清芳和飞鸣的事,他们两个进展的飞快,也许做大哥的有些不放心,所以点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并肩走在路边一排法国梧桐树下,这时候正是稀稀落落的树干,一派凋零的冬景。庭相果然是问清芳的事,他说:“你看,谢飞鸣这个人怎么样?听说他和佟先生是亲戚。”

方惟听了点点头说:“恩,他们是姑表亲,算是佟家在上海最近的亲戚。谢家也算是个有根基的家族,只是经过了几代人,有些走下坡路了,单看谢飞鸣,好像人还不错,学识见地,为人处世,都还好,要紧的是,我看他对清芳也很好。”

庭相听着,不禁摇了摇头说:“这时候来看,他当然对清芳是好的,繁花卓锦烈火烹油,哪个男人在这时候是不好的呢。”他忽然转过头来,接着说:“也许清芳这样的个性,与谢飞鸣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婚姻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将来,如果走到那一步,她也得想一想如何同谢氏家族相处,况且,这恐怕是一辈子都要面对的事。你说对么?”他说完,极有深意的看着她。

方惟听着,放慢了脚步,也抬头看他,前面是说清芳的,后面似乎又有了别的意思,他是想说什么呢?是拿清芳做比么?她笑了笑,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也许清芳是该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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