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父帝所言……”
“夜神。”
“夜神?”
“执掌布星,昼夜颠倒。辛苦清寒,却无实权。”
润玉垂下眼眸,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天帝:“润玉喜静,夜神一职,正合心意。”
天帝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只叫他回去等着。
临出省经阁时,天帝的声音远远传来。
“润玉,如今你既有神位在身,又晋为应龙,理应另辟宫殿。暗林深处,有一座璇玑宫。从今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润玉脚步一顿。
“润玉,谢父帝赏赐。”
省经阁外,一个仙侍候在旁边,满脸是笑。
“夜神殿下,请随我来,我引您去璇玑宫。”
润玉默不作声,跟在仙侍后头。没多久,两人就到了璇玑宫。
从大门进去,穿过一条长长的水廊,就到了办公用的七政殿。
七政殿左右,各有一排殿宇。左边是主寝殿,装饰低调奢华,空间也很大。右边的殿宇,看起来是客房、储物,还有仙侍们居住的地方。
他在七政殿门口驻足,视线不由落在两个金色雕像上。
形体似鹿,抬头昂扬,看着怎么那么像……
“吱吱……”
一头雪白滚圆的灵兽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背,头上两个小角抖了抖。
他看看小兽,又看看门口的雕像,转头问仙侍:“门口这两雕像,不知是何神兽?”
小白兽吱吱叫着,跑到雕像身边,做出一个同样抬头昂扬的动作,眼珠子却直晃晃地盯着润玉。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快看我,快看我!这就是我的雕像!
他却淡淡地吐槽:“两个多月不见,猪崽你又胖了。”
猪崽头顶两个角,失落地耷拉了下来。
润玉眼神温柔,摸了摸它的脑袋。
“以后伙食减半。”
“吱吱——”
猪崽双眼泪汪汪的,控诉地看了他一眼,耷拉着耳朵,飞快地跑了出去。
哼哼,它要去告状!虽然它是魇兽,只食梦境。可是多吃点灵兽肉,也能增长修为嘛!主人不许它吃,它可以去望月台,那儿好吃的可多了!
润玉摸了摸两尊金色的魇兽雕像,眼神柔和了。
竟放了两头猪崽的雕像,在他办公大殿的门口。这审美,还真是……
他低头浅笑,声音仿佛温柔的惊艳了时光。
“我回来了。”
这时,璇玑宫迎来了第一个访客。
远远看去,却是纤阿。
润玉迎上去,笑着问好:“纤阿姑姑,好久不见。”
他的视线,轻轻飘向她身后。
“还未恭喜殿下飞升应龙,晋封夜神。”纤阿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朝他行礼,“纤阿特意送来娘娘的贺礼,夜神大殿可万万莫要推辞啊!”
润玉收回视线,展颜一笑。
“母妃所赠,我哪敢推辞?只是回来后,还未拜见她……”
“大殿有心,娘娘自然知道的。不过,前不久娘娘顿悟了天机,最近都要闭关,恐怕不得空了。”
“闭关?不知要闭关多久?”
“这个我也说不好。神仙闭关,千八百年的,都是常事。”
润玉点点头,眼眸却垂下了,似是有些失落。
纤阿见此,连忙将盘子上的布揭开,上面放着一条晶莹澄澈的水蓝珠串。
正是人鱼泪。
润玉将人鱼泪拿起来,才发现它与之前所见,似乎有所不同。
纤阿主动解疑:“娘娘讨要来人鱼泪后,特意解封了里面的剑体,并请人改善加强威力。她曾说,殿下修习多年,却没有一柄称手的利器。如今有了这人鱼剑,也算弥补缺憾了。”
润玉引灵入珠,下一刻,人鱼泪变成一柄锋利的蓝色长剑,散发着幽幽寒气。
他挥舞着人鱼剑,挽了几个剑花。顿时几道剑气直朝水面而去,瞬间将池塘冻成寒冰。
润玉轻抚人鱼剑:“威力果然惊人。”
纤阿点点头,打趣道:“您下凡那天,娘娘特意一大早去取人鱼泪,没想到还是没赶上送您去历劫。这不,您刚历劫归来,娘娘就差我送来了人鱼泪。好像生怕晚了,您没有武器,就会被人欺负了去。”
闻言,他轻轻一笑:“如此,多谢母妃了。还望纤阿姑姑回去后,替润玉转达谢意。”
纤阿应了,随即告辞离去。
她走后,润玉的笑容渐渐隐去了。
下一刻,他飞到水面上,手持人鱼剑,狠狠地朝水面劈下!
一道道剑气带着寒意,将冰面打破,细碎的冰凌如天女散花般,四散溅在璇玑宫中,给地面铺上了一层冰雪,而后又被剑气冻结在半空中。整个璇玑宫,都仿佛笼罩在极寒的冰雪中。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而后收了人鱼剑变回珠链,戴在右手腕上。
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纤阿的话:神仙闭关,千八百年……
润玉转身出了璇玑宫,一路往里走,穿过整个暗林后,才看见一道金色的结界,正伫立在那里。
那是望月台的结界。
他在这儿住了两千三百多年,自然知道,从前璇玑宫这块地界,也归属于望月台。
如今璇玑宫被单独开辟出去,望月台的结界却挪到了暗林之后。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触摸着金色的结界,结界并未伤他。
但也仅此而已。
结界拦住了他的脚步,他再也进不去了。
润玉脸色蓦然苍白,眼中却闪过一丝恼怒。他彻底冷下脸来,转身拂袖离去。
此后许多年,润玉再也不曾踏足此地。
他升任夜神后,每每披星挂夜,总是忍不住看向那轮皎洁的明月。
这时他才知道,夜神的上值时辰,正好比月神早一刻。凌晨下值,又比月神晚一刻。以他二人的神职,若无意外,生生世世万万年都不会相遇。
习惯了有人陪伴的他,骤然独守清寒,才知何为孤寂。
奈何天边明月,虽夜夜高悬,却那样遥不可及。
渐渐的,他明白过来,月亮能驱散黑暗,却温暖不了人心。
因为,月亮本身,就是冷的。
————
此后许多年,两人竟再不曾相遇。
再次相见,是一百多年后的朔日。那日,天界依旧大雨。
望舒撑着一把月白伞,来到了省经阁。
阁里,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身穿一袭白衣,正认真地看着书。光线洒在他身上,仿佛罩出了一道温柔的光圈,显得越发卓然于世。
见她进来,他主动开口打招呼:“母妃,好久不见。”
她的眼神闪了闪:“玉儿,你怎么在此?”
他晃了晃手中的书简:“看书。”
望舒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今日她如云的乌发间,竟别了一支金簪。金簪雕成游龙形,尾部同样坠着一个小铃铛。
他的视线沉了一瞬。
“母妃怎的换了白玉簪,插上了金簪?”
她伸手摸了摸金簪,神色如常。
“那根簪子不知丢哪儿了,就换了一支。再者戴的久了,变变款式也没什么不好。”
他看着金簪上的游龙,垂下了眼眸。
“我倒觉得,白玉簪更衬母妃一些。”
内阁里,突然传来天帝的声音。
“望舒来了?”
她一愣,举步走进了内阁。
似乎每次来的时候,天帝都在批阅奏疏,今天也不例外。
天帝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以往只见你戴白玉簪,没想到插上游龙簪,也很别致。”
她淡淡一笑:“陛下所赐,自然是极好的。”
外阁,润玉抓着书简的手,猛地收紧。一本竹简,险些化成齑粉。
内阁里,天帝与望舒的对话仍在继续。
天帝一挥手,将一块金色的令牌,放在她面前。
“天后近来身体不适,本座反复思量,决定先由你代理天界庶务。”
望舒翻了个白眼,脸色顿时苦哈哈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懒怠的很,巴不得每日窝在望月台不出门。如今您要我驱月不说,还要管劳什子的庶务,岂不是强人所难吗?”
天帝的性格有些奇怪,有时你越是推辞,他便越要这么做。
下一刻,就见令牌自动飞进了望舒的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