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从未试过提取他人记忆造梦,”梦机星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知能否成功,又会有何结果。”
润玉默然,半晌后颔首道:“去吧。”
梦机星君依言退下,缘机仙子轻轻一笑:“陛下,可是有事要问小仙?”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世事,是否当真一去不复返?”
“当然。”
“那为何今日之人,能去往昨日之日?”
缘机皱眉,疑惑不解地说:“小仙从未听说过这等事。”
润玉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昔有一人,可由太虚幻境而入,遍览上古大荒。实否,虚否?”
缘机微微张开口,神色间恍然大悟。结合梦机星君透露的信息,缘机猜测,只怕天帝陛下口中那人,就是他自己。
“小仙听闻,十万年前,栖梧宫中有一位仙侍,名唤知若,乃大机缘加身,命本不该绝,谁料牵扯进一桩意外变故中,致使其身死道消。但他身虽死、道也消,体内一魄却卷入太虚幻境,并消融在其中。因此,太虚幻境偶尔会变幻出它生平之记忆,化作梦境迷惑世人。”
“那为何梦境中,会出现天崩、地裂、雪灾等千百年难遇之奇景,随后又渺无踪迹?”想起在梦境中多次遭遇的奇景,润玉如此问道。
缘机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不会出现超出它那一魄记忆之外的事,除非……”
“除非?”润玉追问,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除非入梦之人,企图改变事情发展的节点,并且有能力改变。那么,天道必然插手阻止之。”
听到缘机的解释,他暗想果不其然。
天道第一次出手,是月儿定亲当日。它千方百计设下陨石、天崩、地裂等障碍,就是为了阻止他去越山,改变她与踆阳定亲的结局。
第二次,却是他知悉先天帝太微和老天帝的阴谋,打算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如果他将一切告诉了她,也许事情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难怪当时,他没有征兆地昏迷了三天,对战太微时又突然灵力尽失,果然都是天道所为!
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润玉却立即抓住缘机话里的一个漏洞。
“你说太虚幻境是化作梦境迷惑他人,那入梦之人在里面所经历的一切,也必然是梦境。既如此,天道又何须害怕入梦之人改变既定的过去?反正一切不过是场梦而已。”
“这……”缘机的眼睛左右转了转,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个嘛……”
“也就是说,”润玉难得勾起了嘴角,眼角眉梢尽是喜意,“太虚幻境通往的,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的、可以改变的过去!”
缘机浑身猛地一哆嗦,神神叨叨地摇着头说:“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见缘机这幅模样,润玉的眉眼都笑弯了。
原来……一切还来得及。
抱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和喜悦,那天之后,润玉经常亲临梦机星君仙府,只为督促他尽快开启幻境,进行造梦。
然而人为干涉幻境运行终非易事,梦机星君足足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才完成造梦之事。
一百年间,梦机星君数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对润玉说什么。见他始终迫不及待、兴致勃勃的样子,梦机星君却又暗自按捺下来。对此,润玉不是不知,只是对梦中人的牵肠挂肚,更胜过梦机星君此刻的支支吾吾。
一百年后,太虚幻境再次开启。
润玉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刚从知若身上收回的一魂一魄,投了进去。再睁眼时,他身处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说熟悉,是因为,这里是栖梧宫。
说陌生,是因为,这里张灯结彩,满目红绸,似乎正在办喜事。
说是办喜事,又不尽然。虽然宫中布置奢华无比,宫外丝竹鼓乐升天,但在场见证的仙家却寥寥无几。既热闹,又冷清,说的就是眼下这种场景了。
再看去,润玉的目光,却突然落在宫殿中央,那个一身嫁衣,却面无喜色的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绝美又清冷,长相很陌生,一头黑发盘在脑后,发上除了奢华的钗饰,还有一支不知是何材质的白玉簪。那簪子尾部雕成麒麟状,坠着一个小巧的金铃铛。
随着她逐渐走近,簪尾的金铃铛清脆作响,很有规律。
视线略过她髻上的金铃铛,润玉的呼吸为之一窒。
那个金铃铛,是月儿随身佩戴一万多年的发饰,他绝不会忘记!虽然他不知道何时多了支白玉簪,但他凭着这个金铃铛,一眼就认出了那绝美女子是谁!
虽然换了一副容貌,但她无意识的小动作,和无法改变的神韵,让他肯定——她就是月儿。
他的月儿。
然而,时隔一百多年,他想方设法来见她,看到的却是她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嫁给别人!
润玉亲眼看着她将手交给太微,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揪心似的疼痛。
为什么你要嫁给他?你知不知道,他灭了你全族?!润玉在心中怒吼,欲上前打断婚礼。
然而,一股无形的、强大的不知名力量,忽然将他紧紧缚住,无声阻止了他的行为。
束缚之下,润玉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太微,只觉心如刀割。
第84章 劫数
婚典礼成后,润玉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自发地上前扶住绝美的新娘,将她送进了新房。
太微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新房中,新娘径自摘下头饰,褪去大红婚服,露出里面素白的孝服。
“望舒,对不起。”太微站在她背后,通过铜镜的折射,看见了她的漠然,“若非父帝起疑,我也不愿用这个办法委屈你。明日觐见父帝,你……”
她缓缓点头,眉眼间弥漫着的,是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寂静。
“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太微低声道:“好,我在侧殿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
素衣下,她的左手微微抖动了一下,一抹淡淡的银光从她掌中露出痕迹,却被衣裳挡住了。
“吱呀”一声,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无形禁锢着润玉的力量终于消失了。
“月儿,你听我说,麒麟族的覆灭,全是天界的诡计!他们不知还有什么阴谋,你先和我离开这里,我们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润玉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这样多话的人。这一刻,他只恨不得自己再长一张嘴,尽快将事情说清楚。
然而,在他解释时,她却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月儿,你听见了吗?”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叫我什么?”
“月儿,”润玉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她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深沉:“纤阿从不唤我月儿,她只称我主上。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假冒她?”
润玉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却丝毫未变:“主上,您说什么——”
下一刻,她左手银光一闪,一把银色的长剑出现,随后猛地捅进了润玉的心口!
“你一定不知道,我最讨厌那些假冒别人的人。”说完,她拔出长剑,一道银色灵力将他击倒在地。
润玉捂着伤口,无力地倒在地上:“月儿,我是,是……”
后半句,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天道不允许。
有口难言的痛苦中,他被银剑所伤,不久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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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外,一魂一魄被弹出来,飘回了润玉体内。
他猛地惊醒过来,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一剑刺进去时的疼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进入纤阿梦境的第一天,他竟会因举止可疑,被她一剑刺死。
若是从前的她,即使他再可疑,她也不会不问缘由,便拔剑杀了他。
看来,麒麟族的覆灭,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
从前的她,每每笑得那样灿烂耀眼,仿佛生来即是万丈光芒的骄阳。然而这次再见,她却如此漠然孤寂,清冷的如同遥不可及的寒月。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涌起一股股的痛苦和心疼。
随即,他来到婆娑牢狱。
婆娑牢狱中,梦机星君正在等他,旁边是纤阿。
“把她的记忆提取出来,”润玉看向纤阿,对梦机星君说道,“本座要知道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