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站立许久,一动不动。
她自行起身,好奇询问:“师叔不用闭关么?”
朝阳转身望向来人,捋了捋胡须:“有些事情不解决,老夫寝食难安,如何好安心闭关。”
“师叔想解决什么?”白衣女子目光清澈,恬静温柔。
半晌,似反应到什么,她低语喃喃:“莫非,师叔怀疑我?不知师叔想问些什么,雪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人怀疑你,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你。”朝阳冷笑,双目似鹰,定定瞧着面前少女,“整个九黎,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不过廖廖四人。你以为,你当真逃得过我的眼睛?”
她抬起头,眸底清澈,一脸无辜与讶异:“我的身份?难道我不是九黎弟子,还有其他身份?”
“你当真不知道?”黑暗中,朝阳脸上错愕一闪而过,迅速恢复一片淡漠,“罢了,无论你知与不知,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迅雷不及掩耳下,他一掌拍向池沐雪。池
九黎十三号牢房设置的结界,只禁止妖类出入,却不会阻拦其他。这一掌,朝阳用了七分力,来不及思索对方为什么起了杀心,池沐雪已经跌入结界,进入一个与九黎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置身一处悬崖峭壁之上,一旁巨大的榕树枝繁叶茂。悬崖一侧,翠绿山岚连绵起伏,绝壁之下,碧海浩瀚,惊涛拍岸,潮声不绝。
还未看清周围情况,大榕树伸出无数藤曼,将她捆了起来。
树下,一群奇形怪状的小妖手里举着奇形怪状的武器。
这些妖怪大多修为尚浅,尚未化成人形,蛇妖扭动着长长的尾巴,鸟妖脸上长着五彩羽毛,狸猫妖还留着长长的獠牙,手里举着榔头木棍砍刀之类的农具,既凶恶丑陋,又滑稽好笑。
池沐雪全身上下由虬枝死死捆住,被树妖丢了下来,越挣扎,藤曼收缩得越紧。
她脸色苍白,静静躺在地上,只见奇形怪状的妖怪们围拢过来,他们还带着一样被绑成粽子的七夜。二人被放在一起,由众妖压着前行。
“为何要来救我?”路上,七夜压低声音询问。
“你说什么?”
“没有人会无聊到来妖界一日游。”七夜轻嗤,如此脑子抽风的行为,搞不好就会脑袋搬家。
“那你想听什么理由,怕你供出我的秘密,抑或,我心悦你?”池沐雪垂眸,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所以,如果有机会,你自己逃吧。”
不理会身边女子的话,七夜分析道:“我刚刚细细想过一遍,诓我以你为人质救风铃儿,是为了引导我们合力破四时方位阵,对不对?可是,你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连这都能想到,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池沐雪强撑住精神,无奈胸口闷疼,眼前也有些发黑,不知是身子太弱,还是朝阳那一掌太狠,抑或树妖捆得太紧。
“你这般聪慧,应当知道,前来救我,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他淡漠的眼底涌着复杂,如此行径,轻则被人怀疑,重则失去生命,譬如此刻,陷入危境。
女子垂眸不语,实是没有太多力气说话。
七夜侧首,只见她苍白脸上挂着豆大汗珠,心下一紧,不由沉声道,“既然来都来了,便一起出去。”
“既然来了,谁都别想走。”狼妖声音阴冷凶狠,举起一根满身带刺的棒槌,敲晕了二人。
醒来时,他们身上缠绕的藤曼已经不见,手脚都被粗重的镣铐锁住,吊在墙边。
幽暗山洞中,脚步由远及近,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小妖们向打头的妖躬身行礼,禀告道:“苍狼王殿下,属下抓住两只九黎仙派的小鬼。”
苍狼王与众妖不同,已完全化为人形,似正值壮年,身材颇为高大,满头红发杂乱无章,不太宽大的衣袍下,硕大肌肉隐隐可见,看起来修为甚深。
他一双眼睛鹰一样扫过两人,径直走到白衣女子身旁,居高临下,捏着她下巴:“这样清丽容颜,挫骨扬灰倒可惜了。你好生伺候本王,留你个全尸,嗯?”
沐雪抬头,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眼睛,面无表情道:“恶心。”
“那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恶心。”苍狼王不以为忤,狠狠一个耳光甩过去,素衣女子苍白的小脸上瞬间落下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放开她。堂堂妖界,便只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吗?”七夜抬起头,一脸愤恨。
“七夜,闭嘴。”白衣女子疾呼,声音却有气无力。
“激我是没有用的。”苍狼妖一脸阴鸷,手提着棒槌道,”不过,可以让你们看看,堂堂妖界,还可以做些什么。”
他目露凶狠,手上青筋暴起,抡起棒槌朝七夜身上砸去,一下又一下。不知打了多久,被吊着的人已经鼻青脸肿,不停呛着血。
“身子骨这么抗打,可惜了,是个凡人。”还是九黎山的人,苍狼妖打累了,揪着七夜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十来年没吃过人肉了,小的们,今儿个可以加餐了。”
众妖一阵欢呼。
妖声鼎沸,清冷的女声幽幽响起,如一盆冰水浇入灼灼大火。
“你揍人的样子,真像一条狗。”
喧闹声戛然而止,无数眼睛望向苍狼王。
第7章 嗜血毒
狼妖脸色铁青,眼底爬满血丝,一把丢开七夜,望向一脸笑意的白衣女子,她笑得嘲讽,脸上眼中尽是不屑。
“揍你的样子,可以像匹狼。”他冷笑,阴毒的眼神将她剐过千万刀,随手拾起一根遍布倒刺的棒槌,径直砸向白衣女子。
棒槌砸到她腿上,如骨折般疼痛,她疼得打了几个冷颤,轻轻咝了几声。
池沐雪咬紧牙关,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故作一脸轻松地望向狼妖:“听说你与九黎有仇,恰巧,我也与九黎有仇。你想杀九黎满门,我可以帮你。”
“九黎仙门的人,向来诡计多端,巧舌如簧。你休想骗我,别以为我不认识你那一身九黎弟子专有的衣衫。”苍狼王捏住女子尖尖下巴,眼里满是怨毒,“知道我为何狠九黎仙门的人吗?嗯?”
“因为九黎负我!”
“你是不是想问九黎怎么负的我?”
狼妖松开沐雪的下巴,转身道:“我与他义结金兰,冒死替其除掉仇家。他却利用我的信任,屠尽我九黎妖域子孙。你可知我那些族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他眼圈红透,语调冰冷:“那人下了毒,先将我族人的牙齿与指甲一个个拔光,再活生生取出他们的内丹,最后还封印了九黎仙妖通道。他这是绝我九黎妖界啊。若非醉酒未归,我也早已沦为刀下亡魂。如今你们所看到的小妖们,法术低微,不过近十年来才勉强修成人形。”
说完,他红着眼睛,振臂高呼,“小的们,你们说,这笔帐,该怎么算啊?”
“杀杀杀。”
漆黑山洞里,众妖齐声嘶吼,震耳欲聋。
等呼声渐歇,池沐雪眸底一亮:“那个与你结拜又害你全族的人是谁?为何要收集这么多妖类的爪子、牙齿还有内丹?”
“哟,还没咽气呢。”
“我如何能告诉你这些,再被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派利用?尔等不过一丘之貉,我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恨不得将你们九黎山上的每一人都挫骨扬灰,以血妖门之恨。”苍狼王眼中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如一条嗜血的蛇,吐着危险的信子,冷冰冰吼道,“杀!”
“杀杀杀……”一众小妖随声附和。
病了,全都病了。
毫无人性的杀戮,绵绵不绝的仇恨,无休无止的恶意,有如万丈深渊。
她心下怆然,这样的日子,也真难为了。
难为了什么,她也不清楚,白衣女子笑了起来,满目怜悯,也不知道该怜悯自己,还是这些妖怪。
声音暗哑如沙,她开口说:“这样的你,一定很难受吧。”
亡者的死,有如一把利刃,生生插在活者胸口。
过往的欢乐悲伤,时时想起,如针刺入心头。想放下,却无从放下,想报仇,又无能为力。
正是因为自己,至亲才会死啊。
许是被笑意中的怜悯刺到,苍狼王狠狠甩了她几巴掌,女子唇边溢出一道殷红的血。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低头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