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派长老偷袭,众人心生不屑之余,又皆提着颗心。
来不及惊呼,剑招接踵而至,尹长安左右侧身,险险避过几招。
九泉碧落萧虽为上古神器,却胜在织造幻境,于临面对敌,杀伤力并不强。尹长安手持玉箫,不敢与朝阳手中霄练硬碰硬,有些被动,战况一时焦灼难下。
“接着。”
人群之中,池沐雪丢出一把青黑重剑。
尹长安微微一愣,随即接过噬魂剑。
噬魂原为魔剑,他已修成魔身,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瞬间如虎添翼,迫得朝阳毫无还手之力。
朝阳额间冷汗涔涔,频频后退。
见尹长安面色不改,池沐雪心中一松,随即嗤笑道:“一年未见,师叔剑术竟毫无精进。若不拿出点看家本事出来看看,便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朝阳说着,以毕生内力催动手中霄,剑势如虹,朝尹长安砍去。
那厢,尹长安不避不闪,迎面而上。
两边阵营,众人无不悬着一颗心。
‘轰隆’一声,长剑一分为二,却见朝阳踉跄跌落云端,吐了口鲜血。
尹长安并未乘胜追击,只不着痕迹退后数步。
池沐雪会心一笑:“堂堂白云山庄,原也不过如此。”
“无知小儿,比剑胜了,那又如何?今日诱你们来此,便没想过放你们离开。”朝阳说完,终于亮出手中底牌,一枚鹅蛋大小泛着紫蓝光泽的珠子。
在场不少眼尖的人,认出离火,心中大慌,纷纷劝解:
“长老,切莫冲动……”
“是啊,比武而已,输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白云山庄,当年还是很厉害的……”
人声鼎沸,朝阳不屑冷哼:“无知蠢人,些微名声又算什么。若能为我妻儿报仇血恨,便是颠覆了这六界,又有何妨?”
“你疯了!”
风起云涌,刀光冲天,直冲尹长安而来。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闪过,池沐雪护在尹长安身前。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尹长安抬头,另一道身影凭空闪现,稳稳挡在前方,他雪白背影渗出斑驳血迹。
池沐雪回头,喃喃不敢置信:“师兄?”
子陌转身,不着痕迹抹去唇边血迹,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朝阳退后数步,冷笑道:“都别过来,离火一旦引爆,所有人都得陪葬。”
暗夜深沉,众人踌躇不敢上去。
风吹树动,玉笛声隐隐约约,悠悠似天边云,潸潸若竹间风,凉凉如水中玉,令人豁然清明。
晨风微凉,朝歌素衣白发,吹奏着玉笛,飘然落于山尖。
姬璇眸底水光潋滟,朝泉亦不敢置信喃喃:“师兄?”
朝歌轻轻颔首,目光扫了众人,看向朝阳:“师弟,为何非赶尽杀绝不可?逝者如斯,无可挽回。但下一辈孩子们,并未做错什么。”
“正因为逝者无可挽回,我才恨活着的人,恨世间活着的一切。”朝阳一脸戾气,忽而意识到什么,笑得阴险,“为何?暮音死了,你难道不恨?你若不恨,为何来此?你若心甘,笛音何来漏洞,被我堪破?”
似验证他的说法,朝阳话音刚落,风忽起,乌云沉沉,天似要塌下来。
刚刚的笛音……
刚才不过黎明,转眼却又入夜,众人恍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落入幻境。
顷刻间,狂风大作,远方马蹄声传来,天崩地陷。
“你以为,拉我入幻境,我便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师兄,让我试试,这究竟是谁的心梦。”朝阳笑得得意,连连数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歌袭去。
一道黑影飞过,朝泉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玉笛声戛然而止,朝歌扶起地上人,目光深沉,夹杂着哀痛:“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她为你牺牲性命,必然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师兄,对不起,当年若非我抓她们上山,你们也不会阴阳两隔,她也不会……不会……香消玉殒……”
朝泉说着,目光艰难扫过九泉碧落萧,望向尹长安:“这个幻境就要坍塌了,我也坚持不下了,子夜歌,以命……为引……”
他说完,慢慢阖上眼睛。
尹长安拾起玉箫,幽咽乐曲响起。
乌云散去,明月升起,灼灼光华下,朵朵花瓣晶莹,如冰似绡,轻盈随风纷飞。
古树虬枝上,缀着一朵又一朵洁白梨花,一串串,一簇簇,深深浅浅白,明明灭灭黄,芬芳若有若无。
微风拂过,一片片花瓣纷纷坠落,如银蝶起舞,若柔絮轻飞,又似白雪飘落。漫天芳菲,洋洋洒洒,满地香雪,如梦似幻。
大雾褪去,墨色古树旁,一女子月白色长裙坠地,背影秀发如瀑,披帛随风飞扬。她身前放置一架古琴,悬着一枚玉坠。
玉坠晶莹剔透,乃几朵小巧梨花,惟妙惟肖。
“阿梨。”朝阳挪不开眼睛,踉跄朝树下人儿奔去。
箫声渐急,哀伤愈浓,漫天雪白花瓣洒落,似一场悲伤葬礼。
他奔跑了许久,白衣女子背影始终遥不可及。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始终够摸不到女子衣角,口中喃喃:“阿梨,等我,阳哥哥来了,阳哥哥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的。”
众人紧跟在身后,暮弦与子陌一边一人架起朝阳,他已急红了眼,跪在地上,使劲挣扎。
饶是如此,他目光灼灼,始终不离梨树下月白色背影,魔怔似的喃喃:“阿梨,阿梨……”
“师弟,离火在哪里?”朝歌站到他身前,挡住视线。
“让我见阿梨,我便告诉你。”
朝阳说着,忽地挣脱左右两人束缚,一掌推开朝歌,朝树下人影连滚带爬地奔去。
几人心知肚明,幻境之中,白衣女子乃池沐雪所扮,并非真的姜月梨。
纷飞花瓣渐渐停息,朝阳慢慢站了起来,思绪渐渐清明,脸上忽露出诡异笑容,开口询问:“这还是幻境吧?”
话音刚落,萧音忽急,白衣女子身影又近了近,蓦地开口:“初阳哥哥,你为何一定要灭了魔界?”
朝阳一怔,随即大喜:“阿梨,你终于愿意理我了。我原以为,等除去大哥,继承白云庄庄主之位,你便不用躲躲藏藏,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们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若不是那疯婆子偏心亲生孩子,若不是池渊与池斛突然出现……”
她打断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那时候,你尚十月怀胎,大夫说胎相不稳,恐非吉兆,我便远赴百草阁求药。池渊当年被池斛追杀,逃亡躲到白云山庄。池斛为了找出他,下令围剿白云山庄。老夫人她……她为了护住大哥逃跑,便将你当作诱饵……”
“我求百草阁施舍仙药,千辛万苦求赶回来,只得到你被活埋的消息……”
“我连夜赶到白云山庄坟场,发现你的棺材被人掘出……”朝阳眼圈通红,泪流满面,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暴雨夜,妻子身体被人开肠破肚,肠子被野狗叼来扯去……
“我不甘啊……”他抱头,似野兽般低吼,“我发誓要替你报仇,替我们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既然白云山庄那疯婆子将你推出去当挡箭牌,我偏要灭了白云山庄满门;既然众仙门当年受到求救信号,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那便让他们尝一尝求救无门的滋味;一切皆由池渊引起,那便让他也尝尝妻离子散骨肉分离;魔界为所欲为,我偏要灭了魔界池家满门……”
原来,连白云山庄之事,也是他所为,而非池斛……池沐雪心中一震,声音清冷如冰:“所以,你便将怒气与怨气,撒在别人身上?”
“难道不该吗?白云山庄无辜老小何至枉死?阿梨你又何至于被活埋?”
他说完,一脸愧疚,目光也躲躲闪闪,“阿梨,你是不是怨我?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初阳哥哥不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怪我身为庶子不得自由,怪我没有带你离开白云山庄,那疯婆子才把你推出去,给亲生儿孙当挡箭牌……”
沉默良久,白衣女子缓缓开口:“我不怨你,我从未怨过你。我知道,你也有自个儿的难处。我……我来此,只想同你说说话,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看看我们孩子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