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闻秀便不得不耐着性子,在府中憋了好几日,也算是旁观了好几日母亲与嫂嫂之间的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可谓是精彩绝伦。
若闻秀还是那个少女时期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女儿家,看在眼里,怕是只会心里想着嫂嫂不敬婆母。
这其中固然有闻秀自身同母亲的感情更深厚些的缘故,但也有的,是因着这位嫂嫂的为人。
须知,明惠郡主的靠山可以说是京中所有贵女的家世都无法相媲美的,也正因为如此,她便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对圣上、荣亲王这些她需要讨好敬着的人是一副面孔,对着她们这些普通的世家贵女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曾经的闻秀深以为明惠郡主不过是个徒有美貌、腹中无半点儿墨水的草包,着实配不上她家才华横溢的兄长,可嫁人后,以至于以后的多年里,她渐渐醒悟到,是她自己浅薄了。
试问,明惠郡主若真是如此之人,圣上和荣亲王又怎会如此宠爱她呢?难道是他们识人不清、没有了解到此人的本质吗?自然不是。
这两位经历过多少风浪、见识过多少人心,怎会像她们以为的这样被蒙蔽了呢?足以见得,明惠郡主定有其过人之处,只是她们都没看到,或者说,都不愿看到罢了。
她们这群世家贵女,说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可实际上呢,怎么坐有规定,怎么笑也有规定,甚至连一餐饭用多少量都有规定,出门赴宴时,乍一看去,满院子的姑娘们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样的一群人中,却闯入了明惠郡主这样一个异类,一袭红衣,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永远不需要曲意逢迎,不需要顾忌其他贵女的看法,哪怕活得再肆意些也无所谓,与她们这些人格格不入。
还是闺阁少女时,闻秀觉得,明惠郡主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得了圣上的青眼呢?嫁为人妇后,她觉得,明惠郡主这样的人合该得了圣上的青眼。
见过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多了,也就倍加珍惜敢于展露真性情的小辈了。
因而,在现在的闻秀看来,婆媳之间的这点儿小摩擦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想到“婆媳”一词,闻秀不由得想起她初嫁入沈家之时,宋氏从未以婆婆的身份为难过她,即使后面他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宋氏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也是嘱咐自己的儿子多些,心下顿时一黯。
“母亲,女儿病已经好了,近几日也在府里憋坏了,想明日出门去相国寺上柱香。”闻秀在饭桌上突然说道。
闻夫人也算是个信佛之人,念及大夫当初说的“尽人事听天命”还有几分后怕,想着莫不是佛祖真心在保佑女儿不成,也就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闻秀应了,她之所以想去相国寺,乃是因为相国寺距离记忆中沈文晖正在就读的松山书院距离并不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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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沈文晖并未料到除了邵璟外, 还会有人来书院找他, 代替传话的人只是模糊地说了说,并未直言究竟是谁。
直至远远地看见那道人影, 沈文晖才反应过来, 也是, 一个女子, 又是孤身一人,单独跑来寻他, 旁人怕是的确不好多嘴,也怕多说几句反而被有心人听到,成了攻讦他的借口。
乍然望见闻氏, 沈文晖的心里不是不惊讶的,他本想着二人此生就此井水不犯河水了,却没料到, 闻氏还有找上门来的时候。难道,是听说他拒亲的事情,气不过前来责问的?可这事情都已经过了多久了啊。
沈文晖逐渐走近, 闻秀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的面纱, 只有那双眼睛, 却透着与外表年龄丝毫不符的些许沧桑。
沈文晖当下心里一沉,怕是, 闻氏也有了同样的际遇!
外面着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因而还是在上次的书院会客厅,只是面对着不同的客人, 沈文晖这次选择了将门敞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沈文晖还要科考,自然不可能愿意给自己的名声上增添些似是而非的影子,索性,门敞开着,大大方方的,即使有人路过,也绝不会听得真切。
论起来耐性,闻氏定然是比不过沈文晖的了,更何况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乍然碰见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能拉住个人问清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也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闻秀急切地问道。
沈文晖却没有先回答,转而问她:“我是怎么死的?”
闻秀一愣,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娓娓道来:
“那日早上,下人见你在平时该起的点儿却没有半分动静,便推门而入,发现异状后立刻来报了我,大夫说应当是心肺出了问题,若是守夜的人能提早发现便好了。”
沈文晖默然,夫妻俩自子女懂事后,便分房而睡,沈文晖是过惯了普通日子的,不习惯有人守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想到却是这样送了性命。
“我家里人呢?祖父祖母,还有爹娘他们可好?”别的沈文晖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在他走了之后,那个世界的家人过得如何。
闻秀几乎在沈文晖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凝滞了一瞬间,接着自然地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自然是悲痛欲绝,好在还有席哥儿这几个孩子在一旁劝慰着,几年的功夫也算是慢慢缓过来了。”
不管怎么说,沈家的人对她都不差,闻秀微敛眼眸,既如此,她便也投桃报李还三分,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事情了,便不必让这个世界的人徒伤悲了。
沈文晖不觉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能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骤然大悲只怕身体受不住,他最怕的便是老人家会因此撒手而去,好在有几个孩子。
沈文晖并不知道,他所猜测到的,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或者说,他下意识地排除了这种可能的最坏结果,而选择对闻秀的话深信不疑。
“我回来已经有几个月了,约摸是春闱那几天的事情,方才听你说几年,可见这里和那里的时间应当是一月对一年的吧。”
闻秀点点头:“应当就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回来这么久,我家里居然没有像上次一样找上你吗?”
沈文晖下意识地道:“我已经定亲了。”想想又有几分尴尬地笑道:“找上了,只是我婉言谢绝了。”
闻秀闻言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蓦然一笑:“看样子,你还真是不想同‘我’重新开始呢!以你的心计,想哄得一个小姑娘心回意转怕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并不想如此,也没必要如此,不是我的不该强求,如今,现在的你不就心想事成了吗?和你表兄好好相处吧。”
再次提及唐聿铭,沈文晖已经没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愤怒,也没了之后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厌恶,现在的反应,就如同那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事实上,唐聿铭对他来说也的确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从未见过面打过交道,可上一世的生活却总有人会时刻提醒他,那个陌生人,是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心尖尖上的人。
闻秀这才相信他原来是真的放下了,忽而展颜一笑:“你知道吗?表兄其实会是闺中的闻秀做出来的选择,现在的我可不一定会选他了。”
沈文晖皱眉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说,冥冥之中,我有种预感,我应该还会回到那里去,把这里的一切,交还给做出这些选择的闻秀。”
许多年前的闻秀,也曾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或许只有她这个小傻子会这么以为吧,她在父亲的教养下长大,琴棋书画不说全都胜过京中贵女,至少也绝不会比大多数人差到哪里去。
这样的闻秀,看上去温和谦虚,实际上内心如同耀眼的明珠一般,光芒万丈。
年岁渐长,父亲在朝中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会说与她听一部分,初始,她是欣喜的,因为父亲说“我的女儿,不能目光短浅,将眼光局限在闺阁之中”。
那时的她,也是幸福的,骄傲如闻秀,完全理解不了为何男儿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女子却只能相夫教子呢,有了父亲这番话,她以为她拥有的是全天下最开明的父亲,可以包容、支持她的“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