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七皇子的尾巴在身后甩了一下。
封存着小祭司记忆的那七颗珍珠被他带在身上，就藏在龙爪里。
这明明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事情，可是等到真的接触到小祭司陌生的眼神的那一刻。
他却还是心痛了。
他最喜欢的那个人就在他十几米外的地方，可他已经变成了这副令人生怖的模样，如果此刻他伸出手去，得到的大概不会是小祭司软绵绵的怀抱，而是抵在他胸口的利刃吧。
七皇子的眼睛眨了眨，他有点疲惫了，却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他还想再看一看小祭司。
他生怕这是最后一眼。
第17章 祭司的囚徒17
小祭司等得都快睡着了，他也没看出那头龙到底有什么变化。
既没有发狂伤人，也没有变成人类的模样。
只是周围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他也不好意思偷懒，只能偷偷摸摸踮了踮脚。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地牢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森严的咆哮。
连地板都隐隐地开始震动。
小祭司吓得瞌睡都飞了。
他扶着法杖看过去，只见那头龙已经痛苦地在结界里翻滚起来了。
没有任何人对这头龙施加了魔咒，而是他从出生起就流淌在身体里的龙类的血脉与人类的血脉开始了争斗。
这两股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撕扯，几乎要把他撕裂成两半。
决定他成为人，还是堕落为魔。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地看着结界里咆哮的龙，随时准备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进攻，屠杀。
可是小祭司却情不自禁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走上前了一步。
“你干什么？别靠太近。”大魔导一把拉住了小祭司的衣袍。
小祭司被阻止了，可他的眼睛却还落在那头龙身上。
他看见那条龙坚硬的鳞片都被摩擦损坏了，里头流出斑斑的血。
“他好疼啊……”小祭司喃喃地说道，他没有看大魔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头龙这么痛苦，眼睛竟然也跟着发起烫来，“他好疼。”
小祭司又轻轻地说了一声。
他什么也不记得。
他不认识这头被困在结界里的龙是谁。
可他鼻头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大魔导吃惊地看着小祭司流泪的脸。
-
小祭司不知道他看了那头龙多久。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法杖，他能感觉到那头龙的气息变得微弱了起来，祭台已经被染成了红色，那都是那头龙身上流出的血。
然而没有人伸出手去帮他。
他自己也不能。
而当那头龙已经不再发出可怖的咆哮声的时候，小祭司却在自己的身上听见了铃铛的声音，从他的腰际发出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急促。
小祭司低下头，发现那是他挂在腰间的金色铃铛，这是一个护身符，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做的了，应该是一对，一个是十字架，一个是铃铛。
当佩戴十字架的主人遇到了危险，他身上的铃铛就会拼命作响，并且指印他方向。
可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把十字架给谁了。
他在某天的早晨醒过来，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和铃铛一对的那个十字架。
可是在这个幽深的地牢里。他身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一道金色的光线从铃铛里延伸了出去，就在小祭司的眼前，直直地指向了那条龙所在的方向。
小祭司看见了自己的十字架。
那个金色的法器，就挂在那条龙的身上，藏在他爪子的某个鳞片后面，如今那片鳞片掉了，十字架才显露了出来。
金色的十字架被鲜血浸润了，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
大魔导眼睁睁地看着小祭司超出了安全距离，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走到了那个龙类的身前。
而那个从来不学无术的小祭司，伸出手设下了另一道屏障，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拦在了屏障外。
大魔导的权杖扣在这道屏障上，却只能留下浅浅的印痕。
他这才明白，继承了全部力量的祭司，作为被光明神选中的人，到底与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距。
为何只有祭司能够屠龙。
因为他们本就是接近于神明的存在。
-
然后小祭司自己靠近了那条龙。
他穿过了结界，他走上了祭台。
祭台上的血弄脏了小祭司绣着金线的鞋与白色的衣袍。
但是小祭司却没有在意。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这头龙始终没有伤害他。
而他慢慢弯下腰，手指探上了这头龙的爪子，慢慢地，小心地，从鲜血里拿出了那个十字架。
十字架上缠着一串珍珠，七颗，光洁而饱满。
而就在小祭司的手握住那串珍珠的时候，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小祭司的龙突然动了起来，他挣扎着，既不想伤害小祭司，却又像是要把他赶出去。
然而小祭司的权杖抵住了这头龙的掌心。
小祭司的眼睛是湛蓝的，那双天空一样的眼睛，被泪水清洗过，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你认识我，对不对？”小祭司轻声说道。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东西。
那些模糊的，仿佛被人凭空抹去的东西。
那个总是在他梦里出现的影子。
他总是怅然地摸着手指，觉得那里该有个戒指。
还有，他遍寻不到的十字架护身符。
小祭司看着他面前这个庞然大物一样的龙，血腥味这么重，地牢里这么阴森，而大魔导与其他守卫还在不远处强行要突破屏障。
小祭司却像是在安静的教堂里。
他问道，“你知道这个护身符，是我拿家族的传承法器改进的吗？一辈子，只能做这一个。”
而这个护身符，出现在了一头龙身上。
出现在了，本该与他素不相识的，七皇子身上。
第18章 祭司的囚徒18
七皇子并不知道小祭司送给他的护身符有什么含义。
他只记得那天的月光如此温柔，小祭司的脸红扑扑的，把护身符递给他，说先拿这个当订婚礼物。
所以他一直，一直把这个护身符带在身上。
因为这是他的婚约者赠与他的礼物。
可是如今——
七皇子动了动已经变成了利爪的手，小祭司就站在他的手边，拿着那串封印着小祭司与他全部回忆的珍珠。
他很想把那串珍珠抢回来。
但他不敢动。
在这个闭塞的结界里，他稍微一动弹都有可能伤害到小祭司。
他已经不是那个年轻英俊的七皇子了，不再有人类的双手可以拥抱小祭司，他只剩下一身的鳞片与尖锐的獠牙，是得而诛杀的怪物。
七皇子能感觉到他身体里的血不断顺着祭台往下流淌，他看着小祭司，眼睛无声地眨了眨。
他无法说话。
但他的心里却轻声地说着——
“不要想起我。”
不然你屠杀我的时候，得多难过。
-
小祭司避开了七皇子想要阻挡他的动作。
他细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珍珠，即使是再不学无术的神子，也曾经了解过记忆禁锢这项古老的魔法。因为这项内容曾经是魔法史的考试内容。
只是因为年代太远，如今记在书上的魔咒只是非常浅显的一章，更深层次的咒语，是无法在课堂上学到的。
眼前这串珍珠，明显就是一个强大而难以破解的记忆禁锢。
可是小祭司当着七皇子的眼前，捏碎了那串珍珠。
如果是他没有继承全部力量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破不开七皇子设下的禁锢的，可是如今他是坚不可摧的帝国守护者，他细白柔软的手指，在珍珠上轻轻地一拧，那些坚硬的珠子就和齑粉一样散在小祭司的掌心里。
无数的记忆像花海一样扑向了小祭司。
他看见了穿着白色长袍的年幼的自己，在神殿的地牢里，第一次发现了被囚禁于此的七皇子。
他看见了他越过地牢的栏杆，轻手轻脚地钻进七皇子的怀里，从怀中掏出宫廷酿制的酒，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咕哝着说大魔导不许他喝酒，所以他偷偷喝。
他看见七皇子在他的记忆里逐渐长大。
从眉眼英气的少年人，逐渐变成了可以把他整个圈在怀里的高大俊美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