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里的洋洋得意和愚蠢,毫不遮掩的显露在了人前。
是从洛国来使里传出来的。
话语里因果凌乱,用词荒唐,极尽挑衅。
已经有武将按捺不住要动手,却被身侧同僚拉住。众人视线齐聚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开口的并非那位据说历来热衷于作死的洛国小王子殿下。
而是一个长相一言难尽,神色间故作傲慢的官员。
云娘也看了一眼,而后便低了头。那人的视线是向她看来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龌龊欲望。
那人看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神色愈发得意,更加口无遮拦了起来,“看来是那花楼女子能力”
不凡。
后两个字还未被说出口,一根银筷便已经飞射而来,插入了他的一只眼眶。
“啊。”那人当即便惨叫了一声,捂着眼睛痛不欲生,想往不远处那人那爬去,“小王子救命啊,我的眼睛。”
谁知那红衣之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起身很是缓慢的拱手,“此人扰乱宴席,由诸位处置便是。”
姿态不可谓低,也不盛气凌人,却在转身之际,挥袖掷出桌上的一只银筷,废了那人的另一只眼睛。
“世子夫人,抱歉了。”
少年的声音清越,眼里似乎干干净净,丝毫不像是出手伤人之辈。
其实那个来使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男眷女眷虽未分席,但是在场女眷皆是落座在自家夫君席位侧后方的位置上,皆由屏风隔开来。
不用皇帝作声,便有侍卫上前将哀嚎那人拖了出去,亦有手脚麻利的婢子和小厮捧了热水和布巾来,极快将滴了血的地面擦拭干净。
场面一时有些静,不管是臣子还是上首之人,都未开口说话。
那个愚蠢的来使口中的造反之人,在先帝时,闹的最大的,便是郑家一案,不为其他,仅仅是先帝与郑氏长子曾是至交好友一事,便已经让这一案震惊朝野了。
且不论,当年那些恩恩怨怨里有多少不能言说的缘由。
郑氏,不能提,也没人敢提。
那一案之前,翁家避世,再之后当年的先皇后离世,都是触怒当今陛下的话头。
便是有再多想要谴责那来使的话语,在上首那人未开口之前,谁也不敢说。
没人开口,拱手道歉的那人便也一直未曾起身,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双方陷入了僵局。
“拿市井流言在此宴席上胡言乱语,云娘只是女子,却也见识了洛国之风度。”打破寂静的是一道温柔的女声,虽是柔软,却不懦弱。
“小王子不必致歉于云娘,此事,不该与云娘一介弱女子诉论不是。”
将她架在这关口上,她若是退了,则落了国风,若是怒了,传出去恐让人对流言深信不疑,无论那种,她都未必担得住后果。
四两拨千斤,将事情抛开,才是最好的法子。
“小王子,何必为难一介女子,洛国来使行为何意,不该是给朕及我卫国子民一个交代不成。”上首那人嘴角挂着笑,眸色却没什么温度,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过来。
“割城池三座,五年不犯边界。”
底下那人条件给的痛苦,语气轻描淡写。
却震的那些大臣一片哗然。
今日一事,说严重也严重,却未严重到割让城池之地。
毕竟,便是此时起了战事,卫国也未必能赢得轻松。
“十年。”开口的是世子爷,有此一句,心里觉得世子爷在得寸进尺的人不少,却没人傻到阻止,内外,他们还是分的。
洛克抬眼去看那个男人,两人的视线安静,但互不相让。
良久,才出声,“成交。”
哗然者有,最前面的几位高位大臣却安安静静。
反应快些的,已经开始在思考,世子爷和那位小王子私下有何交易了。
宴散的时候,云娘由小时陪着,站在殿门外侯着世子,周围只有守卫的侍卫和几个宫中的内侍。
“云夫人,现下秋风还是有些凉的,可需奴才唤了人替您去取件披风过来?”上前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
他是真的惊讶,今日在殿上那样的情况,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世子夫人能回上那句话。
虽算不上客气,但是世子爷也是卫国的大将军,他的内室,被人言语侮辱之后也绝不该客客气气。
“不必。”云娘摇了摇头,语气温和的拒了,依旧站在原地,却有些微微出神。
那个内侍心里叹了口气,也再未扰,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云夫人,只怕是还在想那胆大包天之人的话。
虽说是流言蜚语,但是真实与否,知情人自是知晓。
终究,不是能坦然而论的事情。只能湮灭在尘埃里,不能提及。
这天下,还姓卫,当年之事,也不作假。再多的缘由和纷争,也无法掩饰。
当年的定论,没法翻案。
作者有话说:第一个事业线副本,即将收尾~
这本上权谋之类的写的不会太复杂,嘿嘿~
第28章
“什么意思?”殿内只剩了两人,皇帝的神色自然也平和了下来。
在众臣离开的时候,他便将这人召到了侧殿。
行宫的侧殿是比宫中小些,但是灯火还是一样明亮。
毕竟是挂了帝王名号的地方。
“洛克被人坑了,他那个三王兄想做洛国皇帝的位置,又斗不过上面那位,设计让当时在边界的洛克以为洛国皇帝出事,一时不查中了招。”
世子爷看了眼窗子,有风。也不知道站在外面等他的小夫人有没有站在挡风的地方。
“是蛊虫,子母蛊,母蛊和子蛊相距不得超过十里。”
洛国那个皇帝,把自己的幼弟看的比皇位更重要,自然受制于人。
但是洛克是个狠的,自然不会乖乖就范。
母蛊在什么人手上不难查,但是问题在于,他的人里出了叛徒,一旦想派人出去,对方就会先用蛊虫来折腾他。
洛克不怕死,但是他死了,那个仁厚温和的洛国皇帝必定镇不住底下那些魑魅魍魉。
所以,割城让池,所为的不是赔罪,而是交易。说好的和平,本来确实是五年,但是有了宴上一事,世子爷便想得寸进尺了。
对他的小夫人起心思,怕是真的活腻味了。
大不了,撕毁约定,推波助澜一把,让洛国彻底乱了。
“小心行事,去吧。”世子爷没说全的,皇帝自然也想的到,在这个关头,帮对方一把也好。
最起码,十年边界安稳,也够了。
只不过,“那人,在安排之内?”
皇帝确实不悦,他并不想将一柔弱女子牵扯进来,先帝那些事情,早就该被埋到地下了。
当年,他虽尚为太子,稚嫩无权,却也知道,成王败寇。
郑家努力求生路了,可是输了。怨的了先帝,却怨不了当时本就无力搭救的他和翁家。
毕竟,那时多是人人自危,便是他在太子之位上,也岌岌可危。
只是在这样的场合,针对一个女子,太过了。皇帝终究心软。
“不是。”世子爷的眸色又冷了几分,知道对方会狗急跳墙,却没想到,对方拿国都的流言说事。
更何况,那流言还未传播广泛。
有些人的耳目,还真是长。
“回去吧。”
“臣弟告退。”世子爷拱手,而后很快退了出去,看的表面上面无表情的皇帝心里很是无奈。
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不是。
“可冷?”世子爷出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了句站在殿外的人,语气不疾不徐,但是略显温和。
“还好。”云娘是站在柱子里侧的,风被挡住了些。虽是秋风,但是晚间确实是不似白日只是凉爽的。
而原本守在门口的内侍,则是在世子爷出来之后便行了礼就进了里面的。圣上还是里面,他们得去侯着。
世子爷也不在意,只是点头便回应了过去。
“婢子见过世子,主子,快些披上。”云娘话音方落,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春夏那丫头便匆匆跟在侍卫身后赶来了,怀里还抱着件藕色披风,上面绣着大片的昙花。
针脚细密,十分雅致。
到了跟前,动作迅速的对世子爷曲了下膝,便展开了披风给云娘围上。
其实只是在外间吹了一小会儿风,是真的不冷,但是在男人的目光下,云娘最终也没开口说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