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籍故意地挤眉弄眼,“你砸呀!来呀!——英才兄,你真是流年不利,怎地就和这种女孩子定亲了呢?”
蘅姑一咬牙,把雪球扔了过去,赵籍偏头去躲,雪球砸在他衣襟上,碎了,他低头说:“哎呦,英才兄,你头发怎么白了?是落了一头雪?还是知道有这么个媳妇,愁得一夜白了头?”
“哎——”墙那边又叹了一声。
蘅姑又气又急,又羞又恼,抓了雪球,使劲地捏结实。
红豆拦不住她,就说:“砸一次,扣一钱银子!”
蘅姑气得跺脚,赌气说:“我有十六两银子呢!”到底心疼钱,把雪球捏成了冰球,也没忍心扔出去。
赵籍又煽风点火道:“十六两银子?——英才兄,真羡慕你,你媳妇手里有十六两银子呢!十、六、两!这么一大笔嫁妆,真是羡煞旁人。”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蘅姑跳起来,使劲地把冰球向赵籍扔去。
赵籍利索地躲开了,蘅姑气急了,脱下脚下沉甸甸的木屐,拎起来使劲地向赵籍砸去。
赵籍再次躲开,却听一个女子哎呦一声。
赵籍慌忙转头去瞧,旋即转过身来,一惊一乍地说:“你砸到我母亲了!”声音落下,又是一声瓷片裂开的脆响。
蘅姑吓得把手中已经揉成形的雪球丢开,转身待要走,又被红豆一把擒住,“惹了祸,向哪躲?再扣你两钱银子!”
“我不是有意的!”蘅姑慌了,隔着墙说,“赵家婶子,我不是有心要砸你!”
“离这么远,风又那么大,怎么听得见?”红豆拧了蘅姑一把,蕙娘着急地说:“不行,得跟娘说一声,叫娘去瞧瞧,那么沉的木屐砸在身上,有得受呢。”
蘅姑诺诺地说:“……别跟娘说,娘现在和乔家太太说话呢。我、我去给赵家婶子赔不是。”
“赔一声不是,就想了事?”赵籍哼了一声,他身子晃荡了一下,低着头向墙下看了一遍,重又抱着两只臂膀,理直气壮地说,“你刚才把我母亲手里的五彩花瓶砸裂了,那花瓶,至少值三十两银子!现在也不要你多给,你把你的十六两银子交上来。”
蘅姑咬紧牙关,暗恨自己多事,要是不理赵籍,就什么事都没有。
“英才兄,劳烦你把花瓶递上来。不,不行,她还没过门呢,怎么能叫你家赔?”赵籍摆了摆手,把身子向墙后一缩,须臾拿了半个花瓶上来。
“……二姐姐,你看看这个花瓶,值多少钱?”蘅姑吓得嘴巴都干了,躲在红豆身后,大气不敢出。那边邹氏正欢喜地给她定亲呢,她这边就惹出祸来——太丢人了!
“这花瓶,三十两银子向哪买去?”红豆叹了一声,赵籍将花瓶搁在墙头上,忽地扭身挽留道,“英才兄,别走!扶我下梯子!”
“别让他走!”虽对乔英才没什么素未谋面,但才定亲,就把祸事捅到未来的婆母面前,太丢人现眼了!蘅姑急得抓了一把额头,把虚笼笼的刘海抓得有棱有角,翘在额前,“我赔你银子,你、你对乔英才说,这不关他的事!”慌地就把腕子上自从戴上就不舍得摘掉的银镯子撸下来,摘心剜肉似地向前一伸。
红豆接了,“等我递给他们。”借着袖子遮挡,把镯子套进自己的腕子上,又催蕙娘,“赶紧把她领到爹的书房去,别叫她再惹祸了。”
蕙娘怕蘅姑和赵籍再起口角,赶紧地拉扯她向书房走。
恰一阵风吹来,几片梅花瓣飘落,恰有一片落在蕙娘眉间,杨之谚心中一动,忙道:“站住!来了!来了!”
蕙娘唬了一跳,蘅姑以为邹氏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都赔钱了……你们不许在娘跟前乱说!
“到底什么来了?”红豆也被吓得一愣。
“诗情来了。”杨之谚一扫方才的木楞模样,眉眼瞬时灵活了许多,风流蕴藉地背着手,低头沉吟着便向书房走。
蕙娘被他这变化恍了一下,赶紧地跟上他,提醒说:“不要太好的……读的通顺,也就行了。”
蘅姑心疼自己没暖热的十六两银子,背过身去,暗暗地掐自己一把,听见赵籍轻蔑地一笑,回头瞪他一眼,“我再搭理你一句,我就不算个人!”
“二姑娘,我的银子。”赵籍拍了拍手。
红豆整了整袖子,仰头一笑,“问你家二哥哥好。”
赵籍呲着牙,干笑一声。
赵筠露出半截身子来,伸手招了一招,“二姑娘,我和三弟,一人五两。”
红豆摘下三个银镯子,一个挨一个地扔上去,待赵籍接了,说道:“劳烦两位,替我把你家当铺里没人要的帕子、玉器玩件买点子来。”
“要那些干什么?”
“你买来,我自有用处,记住,不要好的。”红豆听蘅姑呼唤她,扭头望见蘅姑手上握着一张字纸,心叹一声好快,忙向蘅姑走去。
赵筠递给赵籍一个银镯子。
赵籍掂量了一下,嘿地一声,低头说:“姨娘,儿子孝敬给你的。”
墙根下,赵籍之母花姨娘接了镯子,把个木屐递上来,“亏得我躲得快,不然就叫砸着了。”眉开眼笑着向对面一点头,“乔家里正炸禾花雀呢,你们不去尝个鲜?”
赵筠走下梯子,好笑道:“人家家里炸禾花雀,姨娘都知道?”
“这杏花巷里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籍哥儿,你去向乔家要十只没炸过的,等我红烧了,给你爹下酒。”
赵籍被踩到了尾巴,他最恨的,就是花姨娘非要当着赵简、赵筠的面露出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我不去!”赵籍把木屐向李家花园里一掷,立时跳下梯子,把梯子下的雪溅得飞起来。
赵筠笑道:“姨娘,等我去吧。”
花姨娘掐着腰,瞪了赵籍一眼,“你瞧二哥儿多活泛,就你是个死心眼!难怪你会在大街上和女孩子打架——还没打赢!”
第025章
“娘, 你真是——”赵籍被气得哑口无言, 猛地一跺脚, 咬牙发狠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那死丫头打个鼻青脸肿,赢给你看!”
“嗳!嗳!你这个死孩子, 惹出祸来,看你爹怎么收拾你!”花姨娘只顾在嘴上压制儿子,没料到竟激得儿子说出这种胡闹的话。怕他惹祸,赶紧一把将他擒住。
赵籍还要再嚷嚷几句, 忽地听见一声咳嗽, 他认出是赵颁, 吓得赶紧站好。
“瞧, 又犯到你爹手里了!”花姨娘嗔怨地瞥了赵籍一眼。
赵籍有苦难言, 只巴巴地和赵筠走向梅雪亭。
亭子中, 赵颁背着手, 瞅雪地里玳瑁猫儿抓麻雀,等两个儿子并一个小妾走来, 先对花姨娘说:“隔壁李家来了两个亲家,她家人手少,照应不开,你带着两个上灶的媳妇去帮一把手。”
花姨娘应了一声,走下梅雪亭,见赵颁抬脚踹向赵籍,不由地为赵籍捏了一把冷汗。
“二皮脸的孽障, 还嫌不够丢人?还想去李家找人家女孩子打架?”
赵筠分明瞧见是花姨娘激得赵籍,笑吟吟地说:“父亲,他才多大?说着玩的事,你也当真?”
“你也是,好端端的,和这孽障搅合在一处干什么?”赵颁哼了一声,雪地上的玳瑁猫喵呜一声,窜向山石洞里。
赵籍攥着拳,低着头,他听出赵筠话里的体谅,心想:你也不过是多得父亲的一点宠爱罢了,凭什么居高临下地怜悯我?
心里这般想着,嘴硬道:“我挨了两巴掌,难道不许我讨回来?”
“滚!我这会子懒得收拾你,等闲了,和你一并算账。”赵颁冷冷地一睃赵籍,他也是妾生的,他那会子何等的自尊自重自强,这个孽障,就没有一星半点像他的地方。
赵籍涨红了脸,走下台阶时,腿上一抽一抽地疼,更故意冷哼一声,和赵颁赌气。
“还不滚!”赵颁喝了一声,嫌恶地瞧着赵籍的背影,只觉这个儿子哪哪都不顺眼。过了半晌,他沉吟着说:“这个姓乔的,真是讨厌!”他这边才打算和李家结亲,乔统领就抢了个先。虽不碍他什么事,但心里就是不痛快。
“爹,靖国公府那边怎么样了?”
赵颁冷笑一声,踌躇满志地说:“大老爷算是栽了,许多御史被康国公操纵着弹劾他呢,又有许多陈年旧账被人翻尸倒骨地折腾出来。你瞧,这世上的事多古怪?朝堂上御史嘴里,把李家说得血流成河、惨绝人寰,李家这边偏正热热闹闹地定亲呢。好似什么事,都和他家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