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番外(57)

黎向巍仓促看了他一眼,眼珠在走廊暗处闪亮。

他这一眼非常奇怪,好像毫无防备地被人揭穿、点破什么,尴尬中带着狼狈:“我……我想她应该不会。”

“她去世已经五年了。”黎向巍似乎觉得把“解决你太太”这种话直接放在台面上说,太过无情,因而极力地掩藏,“应该不会,不会的。”

“那不一定。”盛君殊给他宽心,“人不平,气凝而生鬼,忧怨之气一团,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拍了拍他肩膀,“黎总不要有什么包袱,你都大老远请我来了,不是吗?应该有过自己的考虑吧。”

黎向巍六神无主,似乎还是没做好准备:“先过生日,过完生日再说吧。”

衡南走到妆台前坐下。

妆台之上,雕了卷曲花叶的橡木镜架,框出圆形的镜。镜角绘有掉了半面漆的竹叶。偏白的弱光下,镜面上落满了粉尘。

镜子里映出半个床角,床上坐了个蓝色镶金旗袍的女人,细腰,胳膊修长,肌肉顺着骨骼凹进去,低眉侧头,看不清脸,一下一下顺着湿哒哒的发。

心口宛如有人用重锤猛敲一下,衡南一凛,再看镜中,坐在床上的是穿着鸦青制服裙的黎沅,小姑娘双脚叉开伸长,还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衡南站起身,烦闷地拨开窗帘,往窗外看。

外面飘了小雨,空气湿润。微缈的雾气中,能俯瞰道黎家的花园。花园里有一排细细的柿树,墨绿的叶片下星星点点地挂了橘黄的果。

一个中年男人披着黑色雨衣,他手里拿着喷壶,一棵一棵给小树驱虫,拈着叶子来回翻看,动作小心温柔,一棵树都要看好半天,像对待自己的儿女。

挟着雨的风吹来,将他雨衣帽子向后掀开,打了发蜡的头发不一会儿沾满雨水,塌陷下去。

衡南认出了这个人:“……姜行?”

“是姜秘书。”黎沅不知何时走到了衡南身边,抱臂,没什么表情地往下看,“他真的很喜欢那几棵树。”

衡南扭头看着黎沅稚气未脱的脸。

衡南的瞳孔很黑,看人的眼光又生又直。黎沅顺着衡南的目光往下,看到了自己锁骨上的一小块红痕,立刻慌乱地拿领结遮住。

被窥破秘密似的,她也迅速地向衡南脖子上看。

脖颈玉白,毫无瑕疵。黎沅脸色涨红,报复地问:“跟有钱男人结婚爽吗?”

“特别爽。”衡南揣着口袋下楼:“你努力嫁个有钱男人,也不用念书。”

黎沅:“……”

第二天,黎向巍的生日宴如期举行。

在这之前,黎江看着女佣将客厅和餐厅的每个角落打扫干净。他有点强迫症,完全废弃的壁炉和水晶堆砌的灯座,也必须擦拭一遍。

傍晚,小型乐队调试提琴,咯咯吱吱的声音嗡动;黎江推了下镜架,面色微沉地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揽住厨师肩膀拍了拍,在他耳边叮嘱。

黎浚则揣着口袋站在门口,灯光落在他嘴角挑起的意味不明的笑,别墅门口过圣诞一样的彩灯闪烁。

为了晚宴,姜行的头发梳得整齐后贴,耐心地躬身,颤抖手指,为仰起脖颈的黎向巍系好领结。

客房里,盛君殊拨起衡南的头发,将裙子背后的拉链拉到了顶:“好了。”

他抬起头,落地穿衣镜中的师妹正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涂口红,黑裙,莹白的皮肤,艳丽如血的红。

他不熟悉衡南这样的神态,莫名有点慌乱,仿佛有什么脱出他掌控:“衡南?”

“嗯?”她抬起头,熟悉的黑眸同他对上,那种古怪的心慌才迅速消弭。衡南轻轻把他推开,郁闷地拎着一只鞋开始单脚蹦:“快,鞋找不到了。”

盛君殊弯腰看了一眼床下,叹气,伸臂把倒在床底的另外一只高跟鞋拖出来。

鞋子拿在手里,让盛君殊惊了一下,跟很细,差不多七八厘米,跟踩高跷一样。

衡南夺过去,扔在地上穿,穿得摇摇晃晃,自然地一把抓住他当扶手,盛君殊反手握住她手臂,掌心温热。

衡南试图金鸡独立抬了下脚,放弃;又弯腰,按住臀后翘起的短短裙摆,让盛君殊喝止:“别蹲了,站好。”

他提了提裤脚,蹲下去给衡南扣这难搞的鞋带。

衡南这个角度,只看得见他漆黑的发顶和两肩正装的褶皱,阳炎灵火安静地燃烧。

盛君殊没系过这种搭扣,低头研究了半天。手指摩挲过脚踝,痒意顺着衡南的尾椎骨爬上去,衡南条件反射地向后一抽脚,绊住,慌乱之下猛扶住盛君殊的脑袋,好在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定住了她。

两相分开,盛君殊含着怒意,扣搭扣的动作重了很多。真的,如果师妹不是女的,他刚才绝对拎着腿倒吊起来暴揍一顿。

衡南默了半天,俯身把他被按掉的那一绺头发小心翼翼地搭回发胶的造型上,弱弱地解释,“……是你弄得我太痒了嘛。”

说得半是含糊,半是胆怯,后半句腔儿坠下去成了气声,弄得盛君殊身上也痒得打了个哆嗦。

盛君殊站起来,衡南正仰起下巴看他,用视线一比,绒绒的黑头发向后散落:“怎么还没你高。”

盛君殊蓦然笑了,垂眼看她:“你多高。”

“一七一。”

“正常,你踩十厘米的高跷都够不上。”

衡南哼了一声,撂下他走了,开始在屋里踩高跷。边走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侧开叉下露出的大腿。

盛君殊理解不了她这爱好,迅速地整理领口、袖口,打好领带,衡南又踩回到眼前,扬起下巴:“师兄,你这个领带像卖保险的。”

盛君殊:“……”

“来,你选一个。”盛君殊把带来的领带摊开给她看,不太自然地把脖子上那根抽出来,“选个不像卖保险的。”

衡南选了一条,开始给他打领带。盛君殊觉得她可能不太会,两手捏着领带迟疑半天。

“从这穿过去,对,再从这绕过来,很好。”他不动声色提醒。

衡南在他的指导下,用他学会了打领带,看着镜子里的他发了会呆:“师兄,你平时怎么不打领带?”

盛君殊仰头,松了松领结,她弄得太紧了:“太勒了,老感觉被人掐着脖子。”

“可是你打领带很好看。”

“……”盛君殊不习惯,想了半天,没想出话来接,推着她的背出门,“快出去吧。”

窗外夜色深沉,彩灯闪动,欢快的弦乐已经回荡在客厅。

黎浚正拥着两个穿长裙、披皮草的女人进来,皮草毛尖儿根根挟着门外的冷气。两人一路和黎浚说话,捏紧手袋,回头热络道:“也就带了块表,没什么新东西给你爸爸。”

另一个理着发梢:“我倒是比二姐还不如,拎了瓶酒,都忘了你爸爸早就戒酒了。”

黎浚把她们手袋接过,让在座位上:“酒不喝,还可以送人嘛。都是一家人,要什么礼物,能来就是最好。”

两个女人都笑:“小浚长大了,真懂事,我要是你妈妈,做梦都能笑出来。”

黎浚低着头,笑笑不语。

金家已经倒势,金耀兰的两个妹妹都是低嫁,这些年过得不如意,都是靠姐姐姐夫接济。为了过得好一点,和黎向巍维持着相当亲密的关系。

“姐夫。”

“姐夫。”

“来啦,我两个小姨子。”黎向巍坐在主位和伙伴攀谈,回头点点她们,众人相互招呼,一阵嗡嗡。

黎向巍今天身穿特别设计的主题西装,半个刺绣金龙盘踞在胸口,龙须摆开,栩栩如生,让人众星捧月围在中央,头转来转去,话说不过来。

黎江端着烛台过来,烛火的两朵火焰跳动在他的玻璃镜片上,见了盛君殊挽着衡南艰难下楼,淡淡笑了一笑,将他们让到席上,俯身安静地将蜡烛摆上桌。

位置略偏,盛君殊替衡南拉开椅子,旁边坐的是低头发呆的姜瑞。姜瑞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骤然见到个肤白红唇的小姐,一时忘记挪开目光。

衡南瞥了他一眼,落座,目光落在旁边的空位上:“这儿坐谁?”

姜瑞看见了盛君殊,后知后觉认出这两人是谁,意识到盯的是别人的太太,涨红脸别过头:“是黎沅。”

座位和姜瑞、黎沅这些小辈排在一起,比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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