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番外(134)

浪费了不少纸。

他一刻也不想耽搁,吹干了就揣起来找师父摊牌去。正沿着山路往浮游天地走,背后传来叫声:“师兄。”

回头,衡南发髻上的木簪斜插,鬓边的发丝被风荡到了脸颊上,呼出一口白气,沉淀作颊上浅浅的红晕,拎着裙角朝他跑来:“我和你一起。”

雨丝中的雪融在脸上,盛君殊一看见她身上的裙子就头皮发麻,也不知道多少次他西装脱下来给了衡南:“你这体质是想生病?天冷,回去加件衣服再出门。”

衡南站定,仰头看他,眼神里含了一丝奇怪,小心睨向肩上烧得正旺的阳炎灵火:“师兄,我们的体质……还会生病?”

盛君殊在袖子里猛掐了一下自己:“不会。”

“……走吧。”他转过身去。

衡南笑了一下,默默地跟在他身旁上山。

从青鹿崖到丹东在的蜉蝣天地,有一段不短的路。盛君殊一面走着,一面出神,其实一起去求师父赐婚也好,省得师父再征求一遍衡南的意见。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定下来。

其实不单衡南急,他也殚精竭虑地急着。

盛君殊只觉得又憋屈又好笑,侧眼瞥向衡南。

衡南低头看路,表情颇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心神不宁。雪花打着旋儿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盛君殊抬头看天,才发现天幕阴沉沉的,几乎变成了土黄色。

“雪越来越大了。”衡南也抬头,伸手,粘连的雪花落在她掌心。

她的唇色发白,黑峻峻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不聚焦,似乎对着假想敌露出了恐吓的神情,藏在阴狠之下的却是脆弱的恐惧。

盛君殊说:“赶得到。”

话音未落,天边一声响,对面山头的大石块错动了一点点,仅一个晃动的虚影,足以让盛君殊瞳孔紧缩,拽着衡南刹那间退了十几米远。

无数块大石滚落,黑影由远及近,交叠落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声巨响,掀起惊涛骇浪般的黄色沙尘。

“……”盛君殊把衡南放开,看着席卷的雪,满天的粉尘,还有眼前完全阻断山路的大石块,一时无话可说。

找师父订婚的路上,山崩了?

这也是衡南的噩梦之一?

他扭头看衡南,却见衡南直直立在风雪中,安静地看着眼前堆积的石块,目光中有什么破碎开,仿佛看到一座怎么也翻不过去的高山。

“站远点。”盛君殊把她挪到一处山洞里,把怀里的聘书小心地抽出来塞给她,顺带着掏出来的还有一堆符纸。盛君殊把符纸拢了拢,“在这儿等。”

符纸点燃,旋转的火龙窜出,冲击石块,盛君殊试图轰出一条路来。

这薛定谔的石块,除了烧黑了一点,纹丝不动。

盛君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师兄。”衡南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望了望那座山,强笑一下,“要不,回去吧。”

盛君殊望了她一会儿:“说了今天就是今天。”

盛君殊回头,又取了一枚符:“等一下,我们过去。”

不知为什么,他胡乱地想起衡南笃定的那句:“君兮不会那样待我,所以他不是。”

想起子烈告别时的撒娇:“师姐,你亲我一下吧。”

彼此一起长大,亲如姊妹弟兄,在这种事情上,却原来也不能完全不在意。

他也盼望着这个证明。

这个确认他于师妹,师妹于他,都独一无二的证明。

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盛君殊猛然回头,衡南拎起裙子,转头跑下山。

盛君殊追过去,衡南在风雪中跑得极快,身影若隐若现,待盛君殊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时候,已经彻底跑回青鹿崖。

“衡南!”盛君殊把她翻了个个,“跑什么?”

“师兄。”衡南瞧了他一眼,眼睛已经通红,用力脱开他的手,微笑道,“算了吧。”

“什么算了?”

“婚约。”她仍然笑着,眼里的哭意却更加明显,“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你说什……”盛君殊猛然低头看向地下,大地正在震颤着,几道巨大的皲裂绽开。

盛君殊愕然抬眼,衡南现在心境不稳,眼前这个世界又要崩塌了。

每崩塌一次,就要面对新的噩梦。

盛君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它崩塌。他一把抱起衡南,跨过地裂,在地震般的晃动中踹开门。门在背后“吱”地关上了。

陡然——又晃动了一下,盛君殊重心不稳,两人一起扑倒在床上,衡南挣扎着起身,盛君殊情急之下,整个身子压了上去。

晃动停止了。

第93章 灯塔(二)

床四周的白色绢帷垂落下来。

烛红的光影在绢帷上摇动,映出朦胧交叠的影子。

衡南发髻上的木簪叮咚坠落,黑发在枕上揉开。发丝垂落,脖颈落下去时又依附于枕上,她感觉到自己正被无限地展开,展开到即将弯断的程度,师兄费尽心思的取悦全部变成刺痛,让她尖叫出声。

盛君殊能感觉到她浑身紧绷,仿佛攀住一块水中浮木,只得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黑发:“放松些,放松些。”

阳炎体怀中的温度几乎令人融化,只有被摸头发的时候,才让她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她恐慌地抬起眼,盛君殊正低头吻在她额发上。

为什么?她恍惚中想,师兄抱着她,师兄还亲了她。

这瞬间,后知后觉的感知浪潮般席卷,很奇怪地,放松了一刻,撑破螺壳的疼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她的指甲嵌入热的脊背,急忙松开,可刚松开,又被高高抛落。

她咬着嘴唇。

她好像更习惯生涩的疼痛。

无师自通地张开双手,接住抛来的白刃。这疯癫的兴奋,灼热地燃烧。只要能离他近一些,近一些,粉身碎骨她都愿意的。

可他不肯把锐利的一面对着她。

他宁愿钝的,缓慢地,磨蹭着,他贴着她的耳尖说什么,好像在哄她,用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柔语气。

她扭身子,盛君殊按住她的手臂,更耐心地吻她。

她不习惯这样,挣扎得更厉害,盛君殊轻巧而强硬地驾驭着她的惶恐,引着她往另一个未知的方向行。

……

他不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仍不放纵。她所有的,最珍贵的,如果当得起师兄的一时糊涂,也便也给了,她是极侥幸的,毕竟还没有别的人,别的人……等一下。

“师兄……”盛君殊眼看着师妹在浪上沉浮间,艰难地昂起头,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是不是初阳?”

“……”盛君殊低头睨着她,忍了又忍,维持住了镇定的表情,“你还想问什么别的?”

衡南脸上现了小豹子似的蛮劲儿,拽着他的领子:“是不是?”

“你觉得呢?”

“……”

盛君殊一把接住她甩过来的巴掌,攥在手里,顿了顿,“好,我是。”

“行。”衡南撒了手。

“行?”盛君殊愕然看着松了口气并睁着眼睛躺平的师妹,默了片刻,“衡南。”

“衡南。”

“嗯?”她好半天才定住神。

“你就没别的想说?”

衡南正哼了一声,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盛君殊还欲开口,衡南双手猛然环住他的脖颈,生涩地封住他的唇。

……

深秋时节异常落下的雪在地面层层累积,窗镂花内凝结成的冰“咔嚓”一声滚落,窗户向内打开,冷风贯入。少女披上衣裳,撩开帐子,窗外衔着纸卷的金翎鸟拍翅飞来,落在她手腕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喙中的纸卷抽出,徐徐向下展开,莲花金印露全面貌,是丹东手书。

“吾徒君殊,长而贤明;衡南,少而婉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以为良配……”

衡南看完,脸上血色褪尽,将纸卷迅速揉成一团,揣进怀里。

幻景之内,似乎提前入冬。

盛君殊自入幻境以来,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除了今天……他定了定神,睡得太阳穴发疼,垂下的帷幔之外昏暗一片,似乎还是夜晚。

但盛君殊摸旁边,空荡一片,床铺已冷了,手指手紧,紧握住床中央放着一的枚发簪。

“衡南?”他紧张地坐起来。

厚重的风雪之中,少女纤细的身影在山上跋涉。

衡南的脸被风吹得通红,若不是腿有些软,她原本能走得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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