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他心头一凛,忙低声询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话音未落,耳畔便传来仙侍唱诵。
“新人入殿——”
原来二人已到了九霄云殿。
偌大的天家政殿,齐聚了六界的仙者贵胄,甚至不理世事的花界长芳主也列了席。随着侍者一声唱诵,除却高台上的荼姚和簌离以外,天界仙家宾客齐齐起身恭迎天帝。
众目睽睽之下,旭凤也无可奈何,只得一边牵着润玉走到殿中,一边分出一缕灵息探查润玉身体。
可二人将将立定,润玉便松开了旭凤的手,对于他的关怀,也不过轻描淡写传音入密回了声“无妨”。
旭凤哪能放心得下,还待细说,却听丹朱朗声道了一句:“吉时已到,行礼——”
虽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些遗憾,但站在荼姚身侧作为证婚人的丹朱,面上终归还是带了些喜气。
润玉侧过脸和旭凤对视了一眼,眸中情绪晦暗不明,旭凤还未看出个所以然,就见他转过身去,面朝九霄云殿之外的浩瀚云海,垂眸如老僧入定。
明明是喜事,却不见他展颜,旭凤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润玉,真的是害羞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又或者是,不喜欢今日这桩婚事,不喜欢和他……成亲?
旭凤心里七上八下。
看着润玉无悲无喜的模样,他放弃了传音询问,也转过了身,与天帝肩并着肩,等待月下仙人的示令。
随即,耳畔传来了丹朱的声音。
“上拜,苍穹大地——”
(一百五十三)
“上拜,苍穹大地——”
旭凤缓缓躬下身,却发觉身侧的润玉并未和他一同行礼。
周围观礼的六界来客骤然喧哗起来,旭凤正想着是否出了什么差错,便听见润玉不疾不徐的道了一句,“父帝,别来无恙。”
他惊得一抬身,果然见一人负手立在殿门处,不是太微又是谁?
“父帝……”
“住口!”太微一身金色天帝朝服,穿得可谓隆重,但很明显,并非是为了赴自己两个儿子的婚宴,只见他一甩袖,斥道:“本座真是生了两个孽障,连这等罔顾伦常的事也敢搬上台面!”
众人议论声渐起。太微自润玉登位后便一直是六界讳莫如深的存在,原先参加太微寿宴的人自然知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里,说太微咎由自取有之,说润玉得位不正亦有之,更多的则是觉得当今天帝能留太微一命甚至予其一块遮羞布已然算是仁至义尽。
然而知情的人要么立了上神之誓不得传扬此事,要么明哲保身不敢随意乱说,以至于润玉临政初期夜神弑父夺位的传言甚嚣尘上。此等天家密辛,最是惹人遐想,即便六界在润玉的勤政下潜移默化无不拜服其帝王风范,也难免会有些别的什么揣测,更别说本该在外休养的前天帝太微,莫名在天帝与火神的婚宴之上现身,且似乎,来者不善。
事出突然,旭凤所担心的变成了现实。
太微是怎么从守卫重重的神霄九宸岛逃脱的?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这婚宴上出现?他要做什么?这些疑问通通都在敲打着旭凤的神经。
他虽贵为一人之下的火神,又即将成为天帝身侧的天君,但既为人夫,又为人子,身份不可谓不尴尬。可事情已经到了非一即二的地步,如若太微发难,他又该如何?
旭凤看向润玉,见他神色淡然,分明对太微的出现丝毫不惊讶。
“父帝此番,想必并非只是为了斥责我与旭凤。”润玉身形纤瘦,气场却足够强大,只是扫了周围一眼,方才略显嘈杂的大殿立时鸦雀无声。
破军燎原等人已然带着守卫迅速将太微团团围住,如临大敌。
对于一众天兵,太微显然不以为意,只轻蔑一笑,道,“本座,自然是来拿回属于本座的东西。”
正这关头,先前并未在观礼行列的披香殿主急匆匆跑上殿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乍一见太微立在跟前,又是这种场面,差点吓瘫,然而他要说的事万分紧急,也上顾不得许多,只得硬着头皮,在几千双眼皮底下战战兢兢蹑手蹑脚绕后到了润玉跟前,耳语了几句。
许是太微成竹在胸,竟然也好整以暇的由着心头恨披香殿主跟润玉说完话。
润玉神色肃穆,眼神时刻盯着太微的举动,默然听完殿主来报的消息后,才缓缓道,“父帝落了东西,差人回来拿便是,何必亲自走一趟。”
润玉说这话时,略微垂了垂眸,旭凤离得近,有那么一瞬竟然觉得此刻的润玉似乎疲累至极。
“自然是为了,一雪前耻!”
太微屈指一弹,润玉脚边便印下一枚深深的裂痕,毫不遮掩的昭示着他于万兵之中取润玉首级也不过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鲤儿!”
见儿子有危险,高台上自太微出现后便神色紧张的簌离不自禁惊呼出声。
“簌离?”太微这才注意到自己夕日的情人,“你还没死?”
“家母的生死,不劳父帝关心。”润玉回身略带安抚性的看了簌离一眼,示意自己没事。
“也好,”太微哈哈一笑,看了一眼簌离身旁神色莫测的荼姚,又接着对润玉道,“当初是本座有眼无珠,错信了你,才叫你这逆子有了可乘之机。犯上谋逆,染指帝位,本座今日,不仅要除了你这孽障,龙鱼族余孽也一个不留!”
太微言罢,不由分说挥出一道极为霸道的火系术法,直奔润玉面门而去。
“父帝且慢!”
旭凤哪能由着他伤害润玉,凝出一面火墙与太微相抗。
世间万物由来,自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相生相克,无外如是。太微灵力强大,乃是一条修习火系的五爪金龙。水火难容,然而水属克火略占上风,是以太微一直以来对水神及水族十分忌惮,这也是太微不喜润玉的重要原因之一。
即便润玉有水系大宗师之名,但润玉从来不敢小觑他这个修炼多年的父帝,见他发难,已然做好准备,不想旭凤不待他反应便将他挡在身后。
火凤同属火系,本该无甚大碍,可润玉见太微对于旭凤的插手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露出几丝讥笑时,心头暗道不好,赶紧出言提醒。
“旭凤当心!”
(一百五十四)
却是来不及了。
旭凤正凝神施法,还没反应过来,便猛然发觉掌中一痛,继而麻痹感自掌心快速蔓延开来。
“穷奇瘟针!”荼姚猛然站起,扬手将太微持续施力的术法打偏,怒道,“太微你疯了!”
太微也不理她,只高声喝道,“魔界鎏英公主何在,还不动手?!”
鎏英也在受邀之列,润玉抱住半身麻痹的旭凤,闻言便朝观礼席上的鎏英看去。
魔界在一年前被旭凤长驱直入之后便一蹶不振,沦为天界的附属。
前魔尊身死,鎏英与旭凤有私交,卞城王又懦弱保守,润玉便扶持卞城王上位,魔界正值休养生息之际,区区一年时光,无论如何也不该在此时生事。
一身黑衣的魔界公主在席间十分显眼。鎏英别开润玉探寻的目光,站起身将手中的琉璃杯狠狠掷于地上,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乌压压的一众魔兵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握利刃与天兵分庭相抗。
“看来,父帝早有准备。”
太微并非孤勇之人,他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有帮手不足为奇。润玉只是没料到,魔界会贸然出手,不过看鎏英神色,又不见卞城王踪迹,想想便能知晓其中关窍。
“燎原君,劳烦你喂旭凤服下。”他手指翻转,自虚空中取出一株藤花,连着旭凤一并交由燎原君,而后手中金光凝聚,赤霄剑应召而出。
世间能解瘟针之毒的,唯有一物。
身旁的燎原君领命接过旭凤,主事不由对润玉的未卜先知起了疑惑,回想起几日前披香殿的异动,再一看眼前长身玉立的天帝,他心里竟然生出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一见那藤花,荼姚心念一动,几步并作一步急急上前,将旭凤搂进怀中,助燎原君炼化药性。
“夜幽藤!你怎么会有……”太微收敛了轻松的神色,随即怒视着水神身侧的花神锦觅,道,“锦觅,又是你!”
虽然有水神风神在侧,锦觅还是被瞪得心慌,便立马怂道,“我我我又不是自愿给的,天帝陛下要我又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