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天家血脉,岂可流落在外?”荼姚说完这话,垂首思虑了好一会,又抬头急急吩咐歧黄仙官:“你再去探探润玉的脉,区区皮肉之伤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如果有什么其他的变故,不可让旭凤知晓,报予本座便是。”
歧黄仙官领命而去,主事这边纳闷起来,天家血脉这不都回到天后娘娘您紫方云宫的偏殿里了吗?怎么看神色还这么愁眉不展,如临大敌。
却听得太微人未至声先到。
“什么事不可让旭凤知晓?”
(八十一)
自那日太微在紫方云宫伤了腰,便没有再来过,不过润玉失踪数月,又是旭凤明目张胆抱进天后宫中,是以对于太微的驾临,荼姚倒不意外。
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陛下。”
太微虚虚托了她的臂弯,又问:“到底是何事,让天后讳莫如深,连旭凤也不能知晓?”
天后犹豫的抬头看向主事,主事被她看得一脸莫名。
“既然陛下想知道,那我也就不瞒着了。”天后愁眉不展,孙子流落在外,她又不想让太微知晓旭凤欺兄行径,故而思虑一会开口交代道:“旭儿他……他和润玉两情相悦,润玉失踪数月,二人已偷偷在凡间诞下孩儿。”
太微还来不及惊讶,又见荼姚红唇开合:“此番润玉受伤,是因为产子后灵力全失,旭儿又远在翼渺州,这才让魔界有了可趁之机,打伤了润玉,夺走了我们的孙儿! ”
天后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个人都是吃惊不已神色复杂。
“这、这……”太微瞪着眼睛,已经不知道该怒于两个儿子相恋,还是惊于润玉产子,又或恐于孙子被魔界劫持,“天后莫不是神志不清!这、成何体统,再者润玉男子之身如何能……”
“嗐呀!”太微忽蒙家门不幸之耻,终是难以启齿一甩袖子,背对着天后扭过脸去。
荼姚也来了气,“陛下以为我会瞎说一气,给旭儿身上泼脏水吗?!”
“还不是你的好弟弟丹朱做的好事!”她手一抬,指着惊恐万分的主事,“我也不想两个孩子辱没天家颜面,可他都已经亲口承认受丹朱之托将那孩子养大了,又有穗禾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太微闻言,抬眼扫过天后所指之人,他自然知道他担有披香殿主事之职,有外人在场,他不好发作,只敛了火气问:“天后所说,可否属实?”
主事万万没想到,天后是这么个想法,得了机会他赶紧开口,“不……”
他刚想否认,忽而灵光一闪。
如此见不得人的天家秘辛,比不得帝王心术阴谋诡计可以安放于披香殿内,他一个外人若是知晓此中细节,如何能在太微和荼姚眼皮子底下保全性命?!
他冷汗直流,面上却淡定下来。主事抬手作揖,恭敬道:“启禀陛下、天后,小仙只是得了月下仙人传话,说是夜神大殿嘱托小仙,照弗一个孩子,天后娘娘所说之事,小仙并不知其中关节。”
然而太微一脸若有所思,显然并不十分相信。
主事哪里还管得了夜神和火神的破事,保住性命才是大事,此事万万不可揽了锅子乖乖认错,否则区区主事必被灭口。
他撩起下摆就地跪了下去,恳切道:“陛下恕罪,微臣看管不力,月下仙人数月前曾去披香殿借走了菩提老祖所留之物溯心镜,而后归还时溯心镜已经裂成几片,无法再行使用。那孩子也是月下仙人归还镜子时一并交给微臣的。陛下明鉴,二殿下认子之前,微臣确实不知那孩子就是天孙殿下啊!”
最后一句的确也是大实话。
一提到溯心镜,天后便微不可查的退了半步。
“岂有此理!”太微怒不可遏,“传丹朱!”
(八十二)
丹朱泪流满面的跪在紫方云宫。
“二哥,二哥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害玉娃和凤娃的,”丹朱先前被天后逼着立了上神之誓,不可提及溯心镜事由始末,他也自认为是喝醉了酒才酿成大祸,太微此番突然发作,他百口莫辩,只能认错,“臣弟错了,真的错了,再也不喝酒了!”
太微见他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一开口就认错,再有荼姚在旁解释一二,溯心镜一事便被挖出一角,结合此前诸人所言,太微便明白天后所说不是全部属实也有八分真确。他烦得不行,便不耐的喝止丹朱,“好了好了!别哭了!”
天后深恐丹朱说出什么不利于旭凤的话,也附和着太微,罚丹朱禁足姻缘府三年面壁思过,将他打发了下去。
主事松了一口气,便眼观鼻口观心的等着太微发落。
太微着实气闷,好端端的棋子,愣是被拱到对家去了。
荼姚又道:“陛下,罚也罚了,是不是该想想我们孙儿的安危了?”
荼姚这么一提醒,太微才想起来还有个孙子下落不明,“我天家血脉,若真是被魔界之人劫持,必是不安好心。”他一皱眉,问道,“天后方才说要瞒着旭凤,难道就是这件事?”
“此乃其一,旭儿去鸟族平乱,贸然而归怕已经是乱了人心,如若他得知孩儿被掳,怕是要闹得六界鸡犬不宁,恐对他不利,”天后眉间忧虑更甚,“二来,润玉受伤,我看着伤势虽重,却也不该流血如此之多,且伤于腹部,旭儿此前流连人间,我担心他二人……”
太微揉了揉太阳穴,替天后补全了后半句。
“你是说,润玉小产了?”
主事:……
(八十三)
润玉安静的睡着,腹部裹了层层已经浸出些血痕的白布,失血过多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旭凤照顾润玉照顾惯了,也不想假手于人,只差了仙侍打了盆热水过来,便自己动手替润玉收拾。
岐黄仙官得了天后的命令折回来替润玉诊脉时,旭凤正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身。
医者去而复返,着实让旭凤心里发毛,他侧过身子给歧黄仙官腾出位置,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
歧黄仙官向他行了一礼,默默的拿过润玉的手开始望闻问切。
问自然是问旭凤。
“二殿下可否还记得,近来大殿饮食作息可有规律可循?”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抬头,见旭凤一脸不明所以,又提示道,“比如,喜酸或喜甜,嗜睡或暴食,抑或是身子疲乏,腹背酸痛,厌厌无力等等。”
旭凤仔细回忆起润玉的日常,回道:“此前兄长确实嗜睡,不过口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暴食谈不上,经常吃两口就没了胃口,身子也是无力得……很……”
他说着说着语速缓了下来,顿悟似的看向歧黄仙官,“您的意思是,兄长他、他有了我的……”
他激动得绞紧手中的帕子,说不出话来。
歧黄仙官却是一叹,道,“天后娘娘曾嘱托臣不可与二殿下多言,二殿聪慧,想来天后娘娘拳拳爱子之心,殿下亦能体会。”
旭凤一惊,“仙官何出此言?!”
“殿下,老臣不敢多言。只因男子孕子虽少见,但症状左右不外如是,大殿下受魔火之伤在前,臣无能,并不敢断言此前大殿下是否身怀龙嗣。”歧黄仙官收了手,苦口婆心道,“现下大殿下身体气血有亏,损伤严重,还望二殿下珍之重之,好好将养,勿要冲动行事。”
他话头一转,又道,“天后娘娘那,还请二殿装作不知,留老臣一命。”
旭凤失魂落魄的送走歧黄仙官,回来时便看见润玉睁着眼睛,躺在榻上眼神发直一动不动。
旭凤张口想说什么,咬了半天空气,拼尽全力到底只唤出了“兄长”二字。
“不用说了。”润玉虚弱至极,本来温润的声音此时近乎嘶哑。
“我都听见了。”
(八十四)
润玉看似在放空,其实是在思考。
他从剧痛中醒来,便察觉自己身在紫方云宫,躺在天后的榻上,再有歧黄仙官和旭凤的对话,他不难推敲出众人皆误会自己身怀有孕,旭凤倒也罢了,天后为何也糊涂起来,让经验老道的歧黄仙官先入为主相信他能生?
有没有孩子,润玉自己能不清楚吗?真当他记忆混乱了好欺负吗?
简直可笑至极。
他和旭凤确实有过肌肤之亲,但那时身在幻境,且不说他身为男子,根本没地方用来孕育孩儿,即便是真的有,他出幻境时一番洗髓炼骨重凑体魄的操作,也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