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山海无境诀变化的一瞬间,赵千默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他并没有在离音身上看见什么了不得的变数,但那一瞬间的心慌气短却如此真实,让他无法掉以轻心。
凭着本能一般的直觉,赵千默将自己一身两万年修为的灵力,全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灵力漫成汪洋。带着赵千默个人的印记,几乎在空中形成一个独特的领域,把离音整个人锁死在内。
灵力的漩涡朝着离音接近,摧枯拉朽地将她身周的护体灵力光罩一一搅碎。
砰砰砰——
灵力光罩依次碎裂。
一层、两层、三层……
隐于护体光罩后的离音,整个人的身影又再次清晰起来。
快了,快了!
赵千默的指尖忍不住抖了下,心里的快意如石缝中的地下水,咕咕地往外渗——
师父,您实不该如此儿女情长。徒儿亲手替您了解了此番因果,所谓故人后裔、陈年旧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自此之后,您再无红尘牵绊了……
离音身周的护体防护光罩完全碎开。
赵千默终于再次看清了离音的脸。
她玉白色的肌肤已经隐隐碎裂开来,有血渍自这些崩裂的伤口上渗出来,成了数道残缺的红线,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这些皮肤上的伤口,甚至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她要崩毁了!
等等?崩毁?
怎么会是崩毁呢?
应该是由外往内塌缩而死才对,怎么会是由内往外崩毁呢?
赵千默脸色猛地一变。
下一刻,几乎化作了血人的离音,忽然抬起了手。
写意剑被她染着血的手紧握。
极致冷静的灵识,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剑起,风来。
离音在赵千默的灵力浪潮中逆流上前一步,缓缓挥出了一剑。
山河虚影在她身后一一出现,经久不散。
一层金色的灵力自离音身周度开,蔓延到这山河图景上,于是虚幻的景,一下子化作了真实。
山河画卷加身,一剑寒芒朝前,直指赵千默。
金色的剑影越发近前来。
赵千默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躲开了。
可他的眼神却牢牢地黏在离音身后的山河画卷上,如何也移不开。
那浩瀚的图景落在他眼里,成了黯然的边关城。有血月当空升起,一人持长。枪。立在血月下,他空荡荡的眼上覆着脏得辨不清颜色的帘巾,正侧首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
赵千默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之情。
酬道百万载,戍边数代人!
一族的辛酸血泪,如画卷一般在他心头掠过,悲哀又悲壮。他一贯不屑、不顾、不肯认同这些被他讥讽为“软弱”的情绪,可这时候,这些情绪却牢牢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躲不得,避不开。
写意剑意,直直劈向呆立的赵千默。
剑意入体,逼人的疼痛感入骨,将赵千默自那种玄奥的意境中拉了回来。
他下意识抬起头。
漫天的火势早已将水势完全淹没,头顶的透明介质也完全融化了。
他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手粘腻。
猩红的血。
鲜血之下,他心跳的频率一下又一下的,沉稳有力。
右手心跳,左手大渊舵手,两者在他的识海里,终于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有一道隐晦的灵力波动自大渊舵手内传开,带着久远的呼唤。一声又一声,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赵千默将视线拉远,望向黑沉沉的远方。
许久许久,他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笑声刚息,他整个人就化作了一团流光,带着他脚下那艘简易的船,自脚下的水面上快速掠过,朝着暗沉沉的远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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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06 03: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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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神秘的声音
离音的灵识消耗过大,赵千默的声音远远传入她耳中,恍恍惚惚的,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他说什么来着?原来如此?什么原来如此?
离音整个人在原地踉跄了一下,又险险稳住了。
这么一动,刚刚凝住的伤口又再次崩裂开,铺天盖地的疼痛感随之卷土重来。
离音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连呼吸都不敢使大劲儿。
她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将灵识沉入体内,看见了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
丹田内,那朵蓝莲蔫蔫的,但还在尽职尽责地运转着。
离音体内体外残余的灵气被这蓝莲一一收集炼化,打上独属于离音的印记后,又被它兢兢业业地送往四肢百骸,以期修复她的伤势。
但,没有用的。
离音此刻的身体,就如同破了无数个小口子的水池,任凭汇入的水量如何大,底子破了,就如何也无法蓄住水了。
这些被蓝莲辛辛苦苦炼化的灵气,还到不了离音的伤处,就不受控制地在半途中逸散了。
离音忍不住想苦笑。
万象森林一成的灵气冲击,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若不是有胖团、扶灵树和柳康安帮忙,恐怕这一次,她的身体真的会被这猛烈的灵气流撑爆。
便是如此,她身受重伤,胖团、扶灵树和柳康安也同时陷入沉睡……这个后果,也不可谓不惨烈了。
还是托大了些。
难得的,离音觉得有点冷,还有点困。
倦怠的情绪一起,来势汹汹。
她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下合,每每要闭上之前,她的手就僵硬地随便按在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上,疼痛感一激,她就重新又醒过神来。
有液滴滴在离音脸颊上,冰冷冷的,让人无法忽视。
离音却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她微微垂着头,跟体内近乎本能的困倦作斗争。
见离音久久没有动静,隐在半空中的那些存在终于忍不住了。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又响起,“醒醒,醒醒……”
飘忽的声音在广袤的天地里一直回响,听在离音耳里,就仿似催眠似的。
那道声音见她还没有反应,忍不住有点生气,“你不是说你要反抗吗?你不是说你不属于我们吗?那你行动啊!你去,追着那个男修去!”
“去干什么?”离音的声音有气无力。
“去获得认可,去获得大渊舵手的资格,而后掌舵古族遗迹,寻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
大渊舵手?赵千默手中那个多船舵,似乎就刻着这几个字。
离音脑子迟钝地转着,语气带着几分不在意:“竞争大渊舵手……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那道声音被离音毫不在乎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声音都大了起来:“这还用问?修士的本能不就是追求更高更强的力量吗?你去争啊!让我们看看你是如何抗争的,是如何不服输的,又是如何……流芳百世的……”
都能扯上流芳百世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离音懒懒合着眼睑,一句话也不想说。
“小辈,你倒是赶紧去啊!”
离音自困倦中勉强分出一缕心神,问道:“方才那人说,‘原来如此’,什么原来如此?”
“好奇吗?好奇你就追上去,把他想要的拿到手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哦,那我不好奇了。”
“你——”
那声音似乎气得狠了,整个空间因此都冷了三分。
它为什么那么希望她去追赵千默呢?
离音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下意识以退为进起来。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实在无能无力。我太困了,又一身伤,实在动不了……”
“那你疗伤啊!”
“我不行。”
“你怎么不行?力量就在你手中,你为何不行?”那道声音颇为恨铁不成钢。
力量就在她手中?
离音懵然间,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一道金黄色的火焰图腾就在她双手的掌心里,静静蛰伏着。
是这个火焰图腾吗?
可这东西不是用来毁坏那层透明介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