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辆四骑马车,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钧心里叹息,抬起手,给王莫笑敬了一杯酒。
王莫笑神情黯淡,苦笑一声,忍痛道:“过了今天,我们以后在外面还是少来往吧。”
温钧也是差不多这个意思,点点头,没说话。
丛安不明白了,诧异地看看大家:“为什么?”
周放不客气地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孩子少问,吃你的东西去。等你能上心点、懂点事,自然就明白了。”
丛安就是一个愣头青,毫无半点根基,大家都并不想将温、王两家和七皇子之间的纠纷说出来,免得他弄不清情况,不小心惹出麻烦。
不过就像王莫笑说的,在外面,温、王两家还是少联系为好。
皇帝摆明了器重温钧,温钧的前途远大,只要这样按部就班走下去,未来几年就能成为皇帝跟前的宠臣。不过一旦招惹上了皇子夺嫡这样的麻烦事,惹来皇帝的疑心,就什么前途都没了。
温钧不像周放,周放身为周家子弟,自有旁系嫡系的亲戚护着,且周家是稳定的保皇党,就算他和王莫笑来往亲密一些,皇帝也不会怀疑他们周家的忠心。
为了两方都好,他们必须“翻脸”,王家和温家自此以后,只能维持面子上的情分。
说到这里,周放的心情有点不好,厌烦地瞪了好友一眼:“我早说了,让你顺着点公主。”
现在弄得他必须要在弟子和好友之间做一个选择。
想当然的,他只能选择弟子温钧,毕竟他要是选了王莫笑,外人还要怀疑温钧的品行问题,才会被他这个老师厌弃,对温钧的日后发展十分不利。
所以,他只能疏离王莫笑了。
周放满腹怨气,抱怨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准备迎接来自王莫笑的翻脸。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王莫笑竟然没有反驳。
反而神情迟疑地低声道:“我……我回去好好想想就是了。”
周放一惊,酒杯差点没捏住,诧异地转头看着他。
不得了,他这个固执的好友竟然开窍了?
是他喝多醉了还是没睡醒,竟然能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
和温钧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毕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两人却都知道王莫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喜欢名利,不爱慕浮华,所图的就是每天放衙之后待在书房里喝喝小酒作作画,混日子一般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叫他去接受公主,讨好公主,还要利用公主脱离七皇子,就是在将他自以为清贵的名声扔在地上踩,几乎等同于要了他半条命。
周放劝了这几年,知道没结果,甚至都已经放弃了劝他。
收下公主之子为徒弟,也只是为了最后试一把而已。
没想到之前怎么劝他,他都摆手不理,甚至差点翻脸,今日却突然就当着大家的面想通了。
这叫周放震惊到不行。
“你们别这样看我,我……”王莫笑无奈,低声道,“我以前是不爱管事,但是也不是傻子,现在的情形,我不站出来,就要越陷越深,将大家全部拖累进去了。”
数年前,只有他一个人在京城为官,不认识周放,没有温钧,他想堕落就堕落,谁也不牵连,还可以借着七皇子和兰淑妃的大旗度日。
现在却不一样,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温钧和周放,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甚至包括年前刚刚升官的二弟。
他就算想混日子,也要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先站出来搞定这件事,再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最重要的是,贤真公主……他其实并不讨厌。
王莫笑心底苦笑了一下,甚至隐隐有点期待,这叫他冷静之后忍不住唾弃自己。
装什么清高呢。
……
温钧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王莫笑的想法,但是王莫笑做出的决定大家都十分赞同,一场乔迁酒宴最后宾客皆欢,圆满收场。
温钧和季明珠相携送了众人出去,看着大家各自上了马车,回屋收拾残局。
大题的事情自然由温常氏和温萤指挥,用不到季明珠操心。
她陪着应酬了一场宴席,又刚刚和二舅母道别,心里难受,眉眼间有些疲倦,温钧见状,送她先去休息。
等季明珠睡了,他才从正屋出来,叫来周复生,让他找温常氏支银子,准备一些礼物,他过两天休沐,要去周家拜访。
这是计划好的事情,他要去看看他的师弟,临阳侯府的大少爷。
如今王莫笑改变了主意,他的计划也要提前。
接下来两天,温钧如常上衙。
翰林院的日子并不难过,每天看看典籍,熟悉事务,准时点卯放衙,悠闲又轻松。
碰上不了解的,有身份压着,可以直接问陈子安。再碰上不懂的,就去问王莫笑。
反正王莫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七皇子决裂,温钧就算在翰林院里公开和王莫笑之间的关系,也碍不着什么。
甚至温钧和王莫笑之间的关系,有心之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之前不公开,也并不是隐瞒,只是不打算将两人笑之间的关系摆在明处,让外人念叨罢了。
现在局势不一样,慢慢公开,也算是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机会。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值得一说的,那就只有温钧和大学士常大人之间的交谈了。
常大人之前负责了江南府的乡试,是乡试主考官,也算是温钧的座师。
鹿鸣宴上,常大人十分欣赏温钧,还口头表示过,要是温钧去京城参加会试,可以去找他,他有一些同年和人脉,能够帮忙指点温钧一二。
温钧以为他在说客气话,加上他自己也有恩师周放,所以来京城后并没有去见他,只秉持着学生的义务,派人送了礼物和拜帖,就安心躲在周家备读。
结果温钧第三天来翰林院点卯,撞上了难得一来的常大人,被他拉着絮叨了半天。
这才知道,常大人是说真的。
他是真的非常器重自己,有心帮衬自己,并不是虚话。
温钧错愕不已,面对这位直接上司的示好,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
因为他没有记错的话,常大人是十三皇子那边的人。
果不其然,下午放衙,常大人拉着温钧一起放衙,路上就不经意提起了当今皇后娘娘,还有身为皇后养子的十三皇子。
温钧:“……”
现在的皇子都这么缺人吗?他区区一个从五品官员,就算是有六元及第的名号在,也不值得常大人亲自来拉拢吧。
此情此景,面对试探,温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表明立场。
“大人,微臣是皇上一手破格提拔的。寒门子弟,对朝中情形并不了解,唯一敬重的,只有皇上!”
常大人咬牙,目露失望和恨铁不成钢,低声斥道:“老虎年纪大了,牙齿会掉光,可是小老虎们才刚刚长成,你现在还有机会趁着小老虎们没有长大起来去接触他们,不要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温钧微愣,再一次刷新了在心里对常大人的看法。
这位大人,真的是过度的性情平直。
这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话,也刚随便对一个不熟悉的年轻官员说。
怪不得他在翰林院待了三十年,始终不得晋升,直到投靠了十三皇子才熬出头,有了一个大学士的职位。
温钧心里知道常大人是为了他好,但是他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想个办法,和他拉开距离了。
圣父并不是错,但是圣父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到处释放善意,很有可能会招来祸患,牵连身边的人。
温钧并不想做那个被牵连的人,在雷打下来的时候,一起遭殃。
接下来几天,温钧见到常大人,都十分的礼貌克制,疏远得简单而自然。
常大人再不懂人情世故,经过几天功夫,也回过味来,知道温钧的心意,只能叹了口气,去和十三皇子说了温钧的反应。
没错,这次挖角是十三皇子命令的。
上次在金陵城一别,他对于温钧是念念不忘,再也看不上别人。
后来温钧连中六元,得到皇帝赞誉,他气得一天没吃下饭。
多好的人才,要是他那个时候就开口招揽,温钧就是他的人了。京城里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和温钧的关系,温钧可以成为他在父皇身边的一把利剑,他帮助温钧晋升,温钧帮助他获得父皇的看重,两方强强结合,斗过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