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见他面如金纸,已然是油尽灯枯之相,心中骇然 。伸手在袖里翻找,终于让她找到一粒药丸。“快把这个给他吃了!”持盈道。这是碧游山续命保命的灵药,生死关头服一粒,可吊住一口气。何灵将药丸捻碎,掰开李信的嘴,一股脑灌进去,然后运功将药化开,一柱香之后,李信总算呼吸平稳,性命无忧了。
第三十六章 别离
持盈和何灵都松了口气,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不福的她们不在意,只求别再出事就行了。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本能地戒备,待看清来人是陵钧和持节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一夜的惊心动魄,消耗了所有的精力,众人都困倦不已,李信还昏迷着,更是气虚体弱,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之处,众人都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持盈将所剩无几的家当整理一番,又找出几粒养身的药丸分给众人,何灵则在一旁烧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她妩媚一笑。持盈不解,只听何灵娇柔道:“你看,咱们女人在这儿烧水煮饭,他们男人在那边运功疗伤,像不像是在过日子?”
持盈思索片刻,觉得这话言之有理,如果换掉这身衣服,再添些生活用品,才更像那回事。寻常百姓的日子,如果不受打搅,也能自得其乐。
荒山野岭做不出像样的饭,何灵只能将野鸡肉连同一些野菜放在锅里煮一煮,撒上些盐巴了事。持盈尝一口,味道竟不坏。何灵遗憾道:“可惜没有河,不然捉些鱼虾来,比这强多了。”
“已经很好了。”持盈满足地说道。她想不出,看着妖妖调调的狐狸精还是把做饭的好手,都说人不可貌相,看来妖也不可貌相。如果撇开人与妖的界限,她跟持节还是挺配的,可惜,持节注定是无福消受了。
又过了两日,几人中除了李信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持节持盈要回碧游山,陵钧提出前去拜会掌门,何灵是妖,自然不能同行,李信半死不活,无家可归且不宜长途跋涉。最后决定,持节持盈陵钧一道去碧游山,何灵和李信就近安顿。持盈临走才发现原来何灵还是只多愁善感的狐狸精。她扒着持盈的衣袖,欲语还休,只一双眼睛望着你,让你知道离开她是件多么罪恶的事。持盈被她看得迈不动步,一边还想着,若她用这眼神看持节,持节说不定就敢犯禁忌,来一段人妖恋。可是持盈还是单纯了,她低估了持节的操守,也不了解何灵的性格。何灵是只有脾气,有个性的狐狸,她不喜欢死缠烂打那一套,且她认为都是个别族人败坏了狐族的名声。在人间,狐狸精是骂人的话,她小时侯不懂,还当别人厉害,一眼就识破了她的真身,后来明白过来,就立誓决不让人看轻自己。所以当年爱持节爱得死去活来,也没想过要和他永不分离,只因她知道,人妖殊途,他们总要桥归桥,路归路,自己只要留个念想就成,真是只深明大义的狐狸。
这样一步三回头,两边的人都觉得牙酸,李信白着一张脸劝何灵:“我说,狐狸姑娘,你要实在舍不得持盈就化成狐狸,跟她走算了,你俩这依依惜别,梁祝的十八相送都甘拜下风。”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何灵立马拿眼剜他,似嗔似怒道:“病秧子,关你什么事!”李信不知是被她看的,还是被他说的,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色,他掐掐大腿暗道:“了得,狐狸精果然厉害,差一点儿魂儿都让她吸走了。”
持节见她俩难舍难分,只得自己做坏人,“持盈,咱们走吧,以后实在想了,叫何灵去山下的清水镇,你们到那里相聚。”生平第一次,持盈埋怨他不解风情,并且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当年不是持节道心坚定,而是根本不解情事。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持节一眼,扭头走了。持节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心里还道,这师妹平时挺稳重的,怎么这次阴阳怪气的,自己没惹她吧。
两拨人好不容易各走各路,持盈郁闷,何灵却很开心。李信不知道这里面的恩怨,还当狐狸精善变,前一刻还难舍难分,现在又跟没事儿人似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第三十七章 情债
两人走走停停,何灵玩得不亦乐乎,李信却忍不住道:“狐狸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吧。”
何灵摘了一朵花,搁在鼻子下嗅了嗅,漫不经心道:“怎么,你有事?”
李信被她问住,心道,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能有什么事,倒是咱俩同行,荒山野岭也就罢了,等到了人多的村镇,算是怎么回事?狐狸可能不懂这些,但他一个大男人可不想无缘无故占她便宜。
何灵起初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直到后知后觉才想起,他毕竟是人类男子,自己虽说是狐狸,但毕竟化的女身,正所谓男女有别,他应该是觉得别扭了。当下也不叫他为难,摇身一变现出原形。
李信正想着怎么跟她说明白点儿,眼前突然一花,一只火红的狐狸窜到他怀里,他下意识接住,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下总行了吧。”何灵在他怀里拱了拱,“善解人意”道。
李信闻言,身体一僵,只觉得抱了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他索性闭嘴。可是何灵却不依不饶,她一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面感叹:“做人真是麻烦,瞻前顾后别人还未必领情,还是做妖好,没有那么多顾虑,也不用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说完,又想起持节来,心里还是酸酸的,那个冤家,人家想了他十年,他倒好,见了面不咸不淡的,真叫人伤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信总觉得何灵是在说他,原来狐狸并非不谙世事,看来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要小心了。一人一妖各怀心事,一时间只有山风啸啸。
持盈三人出了荒山,来到镇上,恰逢这里一年一度的庙会,小小的镇上张灯结彩,倒有几分过年的意思。持盈觉得新鲜,在客栈吃过饭就一个人跑到街上。不是她没见识,碧游山下的清水镇比这里大了十倍不止,比这里繁华也十倍不止,但她先是为了持璃奔波劳碌,后又因为“花无百日红”而郁郁寡欢,现下终于能稍稍安定,所以看什么都喜欢得紧。持节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对姑娘家的东西也不上心,他留在客栈里打坐调息,却不知道这时候有个女人在到处找他。
持盈在一个泥人摊前停住脚步,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他见持盈容貌气度不俗,立刻笑逐颜开,一排泥人在他的口中都是有出处,有典故的,持盈觉得他摆摊卖泥人太屈才,如果让他去酒楼做个说书先生倒更合适些。无论如何,持盈还是被他的口才打动了,她买了一组“聊斋志异”,其中有一只小狐狸惟妙惟肖,她打算下次见何灵时送给她。正当她伸手付钱时,一只纤纤玉手比她更快一步。持盈正纳闷是谁这样好心,抬头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桃夭。原本当日持盈他们离开,桃夭没什么感觉,可是何灵竟尾随而去,这激起了她的怒气。由于持节的缘故,她二人积怨甚深,她肯安分守己,多半也是因为何灵与她居住得不远,狐狸洞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何灵一走,桃夭立刻认为她是去找持节了,当下也不管不顾地追去了,可是半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跟丢了,她一边怨何灵狡猾,一边四处打探,终于让她在这里遇见持盈。
持盈乍一见她,不知为何,心里一突,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有麻烦了。
桃夭不跟她废话,一开口便道:“持节在哪儿?”
持盈听了头皮发麻,她又开始同情起持节来,最难消受美人恩,持节这回有得受了。她以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对桃夭道:“跟我来吧。”
可怜的持节还不知道他即将大祸临头,他正拉着陵钧兴致勃勃地谈经论道。陵钧见多识广,每每有真知灼见,持节听后茅塞顿开,深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而陵钧也敬重持节为人,碧游山的弟子都是表里如一,不似其他门派,表面方正,内里暗斗不断,也算是世间少有的清净之地。两人越说越投机,彼此更是敬佩,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持盈回到客栈对身后的桃夭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把他叫来。”
桃夭没有异议,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她不担心持盈或是持节耍花样,一是持盈没有理由骗她,再则,以持节的为人,知道她来,即使不愿,也会出来相见,绝不会借故逃走。譬如当年,他但凡肯哄骗桃夭一时,也不至于被重伤,他就是那种不愿骗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