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之交至南鸢手中,“知道该怎么做吗?”
南鸢以水袖拂去了面上的泪痕,眼里现出一丝狠绝。
她单手托着蜜露罐,朝着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着的秃鹰顿步走去。
“我曾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和杀戮沾边。想不到,如今竟会因为即将要开始的虐杀而异常兴奋!”南鸢敛下眼底的悲恸,蹲下身,将蜜饯尽数倒在秃鹰伤口处。
秃鹰绷直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些微白沫从他尖锐的喙中溢出。
不多时,数以万计的蝼蚁扎堆而来,奔着秃鹰伤口上的蜜饯,乐此不疲地往秃鹰皮肉下钻。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秃鹰用它破碎的脑袋撞击着地面,嘴里振振有词,血浆喷洒一地,狼藉不堪。
一刻钟后,蝼蚁遍布秃鹰全身,疯狂啃食着它的肉体,使它彻底崩溃。
“求你,看在魔王的面上,让我死得痛快些吧!”秃鹰气息奄奄,再不挣扎,仿若死尸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啊!毒妇!你就让它死得痛快些吧!”边上,一牛头马面不认同地指责着我和南鸢。
容忌扫视着边上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薄唇轻启,“还有闲心担心别人?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下一瞬,容忌再未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数道掌风将黑风客栈完全封死。
他指着我藏匿在桌下的数人,淡漠说道,“本王的女人,岂容他人置喙?”
“东临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的什么也没看到,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里可是北璃境地,东临王若是大开杀戒,不怕招致祸患吗?”
容忌置若罔闻,他提着斩天剑,不留情面地将周遭所有牛鬼蛇神屠戮殆尽。
他纤尘不染的衣衫被血迹染红,他琥珀色的眼眸被血色浸染,寒光毕露。
容忌整个人如同嗜血修罗一般,光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我一手拂去他脸上的涔涔血迹,颇为担忧地问道,“你身上血腥气如此浓重,可还受得住?”
“受不住。”容忌神色一凝,两眼一闭,一头栽入我怀中,不省人事。
我将他扛在肩头,匆匆离开黑风客栈,正巧同面露欣喜的二师兄迎头相撞。
我疏于防备,被他这么一冲撞,双腿一软,连同肩上的容忌一并跌落在地。
二师兄很快反应过来,一面扶起我,一面瞥了眼容忌的衣物,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每次遇见你们,你们都能将自己搞得一身狼藉?”
他主动褪下自己的衣物,郑重交由我手上,“放心。你师兄我开了家裁缝店,不缺衣物。”
我微微颔首,正要接过衣物之时,手腕竟被突袭而来的暗器打伤。
“住手!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天后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光听其声,便能察觉她隐隐的怒火。
我悄然收回手,将二师兄的衣物藏至背后,心虚地抬头看着天幕。
天幕上,四位仙倌抬着一顶软轿从脚踏霓虹而来。
天后只手撩开由露水凝结而成的晶莹珠帘,蛾眉微蹙,不悦地质问着我,“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我连连解释道,“母后别误会!容忌并未受伤。”
软轿落地,卷起细碎粉尘。
天后从轿中伸出葱白的手,我即刻会意,殷勤地走至她身前,小心地搀扶着她,“母后,小心脚下!”
“歌儿,你未免太任性了些!动辄失踪上百年,忌儿因此意志消沉,双目失明,身上隐疾每月必发。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天后拍着我的手背,徐徐说来。
她语气柔和,尽管带着些许埋怨,但并不显得尖锐突兀。
第444章 性情大变(二更)
脑海中,黑盒子情绪炸裂,它不停地翻着盒盖,发出“砰砰砰砰”的声响,“天后未免也太过分了吧!这一百年,你丢了三魂七魄,过得亦十分辛苦,她凭什么指责你?”
我嘘声抚慰着黑盒子,“算了,这不是都熬过来了?母后痛失父王,眼下就只有容忌了,她患得患失,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后行至容忌跟前,似是受不住容忌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以手掩住口鼻,关切地询问着我,“发生了何事?”
“小事而已,母后无需担忧。”我支支吾吾道,并未将容忌突发隐疾一事同天后说道,以免她思虑过重。
“若雪,你来说!”天后松开了我的手,转而走向若雪,大有逼问到底之势。
百年未见,天后性情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我低头看着肿胀不堪的手腕,手心里是一颗珠圆玉润的佛珠。
想来,这便是天后拿来伤我的暗器。
若雪低眉顺眼,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不过,她只字不提秃鹰划破我衣襟之事,应当是想要顾全我的颜面。
“是吗?”天后对若雪的回答并不满意,继而说道,“我怎么听说忌儿是因为孽畜划开了歌儿的衣襟,雷霆震怒,血洗黑风客栈的?”
奇怪,黑风客栈中,所有目睹此事之人几乎都被斩尽杀绝,天后是从何处听说的?
再者,我这才刚走出的黑风客栈,即便高墙挡不住流言,流言也不该这么快传到天后耳中的。
但天后毕竟是容忌生母,我自是敬重有加,别说质疑,连多问一句都怕天后心生不悦。
天后轻揉着太阳穴,继而又坐回软轿之中,拂了拂手,兴致缺缺地说道,“舟车劳顿,我也乏了。你和忌儿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管。但有句话,我必须要说。”
我眉峰不自觉地上挑,心下对天后颇有微词,但面上依旧平和无波,“母后有话不妨直说,歌儿自当谨记于心。”
天后颇为满意地点着头,悄然将视线放至二师兄身上,“你和云阙虽为师兄妹,但大体男女有别。切莫再如方才那般卿卿我我,不知道你们关系的,还以为你作风不端,水性杨花。还有,孽畜撕破了你的衣物自然是孽畜的错,但你一介女流之辈,频繁抛头露面,难免遭人非议。我可不希望他人在忌儿身后,笑他管不住自己的女人。”
二师兄怒不可遏,拦下了天后的软轿,双手撑在软轿边的扶手之上,“亲家母,请你说话客气一些!我和小七本就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妹关系,我之所以褪下外袍,还不是因为东临王洁癖深重闻不得血腥气?”
“师兄,你少说两句。”我扯着二师兄的衣袖,小声劝慰着。
天后竟用“作风不端”,“水性杨花”形容我,我亦十分愤怒。
但眼下,容忌尚还陷于晕厥之中,我可不想同天后针锋相对。
天后一手捂着心口,琥珀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歌儿,你竟由着你这作恶多端的师兄冒犯我!”
“是你咄咄逼人在先!”二师兄寸步不让。
“母后?”容忌悠悠转醒,半坐起身迷茫地看着软轿中梨花带雨的天后。
天后见容忌转醒,欣喜欲狂地冲出软轿,双手捧着容忌的脸颊,柔声细语道,“忌儿,你瘦了。”
容忌将视线停驻在我红肿的手腕之上,悄然推开天后,朝着我阔步走来。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询问道,“怎么弄伤的?”
“不知。许是不小心扭到了。”我如是答着,虽然对天后的态度十分不快,但我也不至于当着容忌的面,将天后供出。
“哎呦——”天后尖声痛呼,双手捂着脚踝,面容因为疼痛而拧在了一起。
容忌低声抚慰着我,“歌儿切莫放在心上。父王故去之后,母后哀伤过度,性情大变。大概还需要些时日,她才能走出阴霾。”
“知道了。”我将容忌推至了天后身前,示意他多关心关心天后。
天帝尚未故去之前,数万年一如既往地宠着天后,使得天后始终保持着少女心性。天帝故去之后,再无人宠着天后,她性情大变应当也是由这巨大的落差感造成的。
眼下,容忌是她唯一的至亲,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渴望在容忌身上,得到更多的关心也是合乎情理的。
容忌蹲下身,按着天后的脚踝,询问道,“扭到了?”
天后点了点头,“走不了路了。”
“追风,铁手,你们二人速将母后带回驿馆医治。”容忌如是说着,缓缓起身,轻轻揉着我肿胀不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