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的儿子,并没有顺理成章的立为储君, 肃帝对此只字不提。
谢皇后为了维护自己的贤名, 亦从不提及, 且十分贤惠地替皇上张罗选秀。
这一点上, 同为受过现代教育的薛妙妙, 无法理解。
为这样的男人消磨一辈子。
然而,就在冰雪消融的第二日,相府便派人来怀庆堂, 请薛妙妙过去。
这几个月的暗线排布, 她苦心蛰伏,表面上一切如常,和尉迟恭亦是时有见面, 当真宛如一对儿互相爱慕的情侣一般。
薛妙妙一身常服,只是寻常的棉丝襦裙,因着天冷,外面便多加了一件珊瑚绒的披风,素面朝天,只不过如今不用再刻意装扮成男子,倒也随性不少。
出了门,有车马接送,进了车内,一掀帘子,便看见赵棣正襟危坐。
只是微微一愣,薛妙妙落落大方地往对面坐去。
赵棣搓了搓手,解释,“今日拜访丞相,天寒露重,顺道来接你一起。”
“有劳了。”
赵棣当初通过殿试,乃是谢相一手提拔到今日,他视谢相如恩师,十分敬重,私交极好,常来相府走动。
赵棣望着对面已经换回女装的薛妙妙,心下百转千回,但因为那夜追捕,导致她受伤的事情,愧疚至今,再加上她对自己愈加冷淡的态度,和初识时的情意不同了。
若自己当初更主动些,她也许就不会和尉迟恭走到一起。
“听说你在宫中救火,伤的可要紧?”赵棣言语关切。
薛妙妙与他对面坐着,“并无大碍。”
赵棣无奈地笑笑,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是连声说了几个“那就好”。
车马在街道上走不了太快,薛妙妙心思一转,便似是交谈般随口一问,“你时常来相府走动,丞相的身子应是大好了吧?”
赵棣点点头,“平素看起来,恢复如常人一般,咳嗽之症也减轻不少,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薛妙妙十分关心地问,“不过如何?我近来有伤在身,记挂着丞相的病情,苦于不能亲力亲为…而且,我与丞相的关系,你应是知道的吧?”
赵棣对她本就没有戒备之心,听她如此肺腑之言,自然应下,“我并非大夫,不太懂丞相的药方,只是见他时常拿出腰间的香囊嗅一下。”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嗯,那日在紫微台设宴时,丞相有过一次病发。”薛妙妙似乎在考虑病情,神态十分认真,又问,“平时都是谁给丞相调理身体的?”
赵棣打开了话匣,“我见过几次孙太医,还有,千太医也来过相府。”
听到千太医的名字时,薛妙妙微微有些惊讶。
千珏竟然也和谢相有关…怪不得他时常旁敲侧击地问自己病情和用药的方法。
原来,并非只有孙太医那么简单。
相府她来过几次,算是轻车熟路,只是此次谢相并未在正厅会客,而是选在了一处别院。
一踏入别院,便觉得温暖异常。
原来,此地建造的十分巧妙,四周池塘里流淌着热水,地板用木头铺就,木地板下面亦是水道,内有热水流淌。
谢相这老狐狸,当真会享受的紧,薛妙妙暗自在腹诽。
室内温暖如春,谢相一身锦缎长袍,坐在案台前弄笔墨,若不是薛妙妙回忆起他的“旧事”,还真会被他这副仙风鹤骨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寒暄了几句,薛妙妙便像模像样地替他检查了身体,为了掩人耳目,她依然是说的中肯,并未像其他大夫那般只是恭维的话。
谢相带着她往藏书阁里去,这是他头一回带旁人入内观赏。
藏书阁并不大,但四面墙壁上陈列满了各色书籍,有些已经泛了黄,可见年头已久。
此处典籍,随便挑出一本便都是价值不菲。
谢相停步,抽出一卷递给她,“关于夷洲的记忆你还有多少?”
接过册子翻动,上面是一些夷洲文字的内容,薛妙妙摇摇头,“当时我太小,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临终前交待我不要出谷。”
提到母亲二字,谢相明显怔了怔,语气也带着一丝哀叹,“当年两国交战,城池被毁,后来你的族人们多在大火中丧生,我与你母亲虽私订终身,但她没等来我接你们回大燕,便…”
心中冷笑,他歪曲事实,隐瞒当年屠城之乱,还如此惺惺作态,便更可恨三分!
但表面上,薛妙妙仍然握住他的手,满面悲痛,“过去之事,父亲休要自责,母亲临终前,并没有怨恨。”
点点头,拉着她走到藏书阁尽头。
此时,只有微弱的烛光,照着两人相似的面庞。
此地此景,仿佛与世隔绝,恍惚不已。
谢相隐在长眉下的双眼,凝住她,“随着夷洲皇族覆灭而失散的,还有一卷藏宝图。”
薛妙妙猛地心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凤凰谷藏宝的秘密?
谢相接着道,“而据我知晓,这藏宝图已经被人找到。”
薛妙妙警惕地握拳,轻声问,“在何处?”
而谢相的回答出乎她所有的预料之外!
那几个字钻入耳中,如惊雷乍起,她听到谢相一字一句地说,“兰沧王陆蘅手中。”
巨大的震惊之下,让她的脸色有微微的变化,这变化,被谢相捕捉到,他按住薛妙妙的肩膀,神情凝重,“为父一直隐瞒于你,兰沧王的父亲当年与那场大火脱不了干系,便是冲着宝藏而来。后来子承父业,兰沧王的手段,比其父更为心狠手辣,他当初接近你,已然早知你的身份了。”
每一句话,都敲打在薛妙妙心上,尽管她不断提醒自己,谢相是在用离间之计,但这些消息,关乎她的母亲和亲人…
她绝不愿相信陆蘅会和当年的屠城之祸有任何关联!
但,若是宝图当真在他手上呢?
这一切,可还能洗脱的干净?
谢相握住她肩头的力道更重了一些,“宝图事关重大,他一定严家保存,应该就在其府中。而如今,你是唯一能接近他之人。”
话中之意,已然明了。
和谢相交锋,如履薄冰,生怕丝毫的破绽。
他不会信任任何人,但她要争取到的,乃是谢相掉以轻心的一个契机。
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我们如今已经不如往昔,我亦不愿和他再有纠缠…”
“若你母亲活着,拿回族人宝藏,亦是她的心愿。”谢相态度既诚恳又坚决。
这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做派,若在从前,定然可以让她甘心。
思索片刻,她松口答应,“我尽力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
“元日皇上要到天坛行祭祖大典,在此之前,你要拿到宝图线索,否则若他献给皇上共谋秘宝,属于你夷洲的东西便要拱手他人了。”
看着眼前人低垂的面目,显然在心中强烈挣扎…谢相眸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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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沧王府的管家出来开门时,见到门外站着的女子时,并未认出来。
兰沧王府,可从没见过女子拜访。
询问之下,便听她自报家门。
这一听之下,管家登时就明白了。
将军和薛太医的流言蜚语,坊间传的绘声绘色,薛太医女扮男装的事迹亦是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身为王府的下人,自然也听去不少。
但当真见到本尊,还是惊讶不已,连忙引着他入内。
王府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薛妙妙皆是无心欣赏,她只想尽快见到陆蘅。
傅明昭见薛妙妙来,自然是惊讶万分,平时皆是将军悄悄去怀庆堂找她,便迎过去,“这么晚了,薛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薛妙妙只是语气平静地问,“将军可在里面?”
傅明昭点点头,替她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依旧是寒冷如初,和谢相府中的温暖对比鲜明。
陆蘅在自己心中,一直是光明磊落之人,尽管南征北战,剑染鲜血,但那些归于家国大义,她从没在意过。
而现下,她想知道,一切是否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干净。
天色已晚,陆蘅本已打算安置,却忽然见薛妙妙出现在自己房间,不由地一愣,旋即明白了她必定有重要的事情,不能等待。
起身迎过去,拿起披风替她裹上,便将那一双被冻得冰凉的手握住,“房中冷,我叫人搬来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