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乔陌笑意更浓。
“忘了说,孤心中所想是三番切磋比试。”连城此时终是站起了身,朝乔稷微微垂首,以示有礼,解释道,“这第一番比试比骑射,若穆王殿下胜了,便继续第二番比试,至于后边两番的比试具体是何,第一番分出胜负之后再定,陛下觉得如此可行?”
“无甚不妥。”乔稷点了点头。
他除了答应,也无他话可说。
“如此,请。”乔陌客客气气地对连城做了个“请”的动作。
“穆王殿下,请。”
*
寻常骑射比试,是谁人手中的箭射中远处目标最多者胜,可连城说的骑射规则却与寻常骑射不一样。
固然还是射中目标箭多者胜,可这目标不是树木也不是物事,而是——人。
这人,就是比试的对方。
每人箭筒里五支箭,谁命中对方的箭多,谁人便胜,继续下一轮切磋。
听罢这比试规则,无人不惊,便是乔陌的对手,也都一副诧异的模样,显然他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皇长孙殿下竟会开出这般的比试规则来。
这俨然不仅是比试,而是随时都会丧命的事!
乔越亦是蹙起了眉,颇为乔陌担忧。
规则上虽说是不可射中对方要害,可马在跑对手在动,要每一发箭都既要射中对方却又不能伤其要害,不大可能。
那昌国皇长子每一言每一语听似温柔浅笑,可实际却藏着深深的寒意,对人命毫无所谓的寒意。
乔越想与乔陌说一声“务必小心”,可行动不便的他根本连乔陌都碰不上。
寒风凛冽,众人皆站在殿前,瑟缩着肩看着殿前广场上的比试。
“嘚嘚……嘚嘚——”马蹄声不停响着,乔越凝神听着,可终归是徒劳,他根本什么都辨不出来。
在他之前站着的众人声音哪怕再轻细,此刻在他耳里也显吵杂非常。
他双手紧紧抓着椅轮,想看却看不见,想问,却也不知问谁。
就在这时,有人来到他身后,将他推到了前边没人挡着的地方。
乔越本是警惕,但在听清对方的鼻息声以及脚步声时又旋即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目前乔陌和对方各中了一箭,乔陌伤在左腹,对方伤在左肩,箭穿肩而过。”温含玉站在乔越身后,与他说着他看不见的殿前广场上目前的比试情况。
“对方又向乔陌射出一箭,被乔陌仰身躲过,乔陌目前箭筒里三支箭,对方两支。”温含玉一边看着广场上几乎不分伯仲的两人,一边紧皱着眉道。
又是与书上所写不同。
书上所写的比试百步穿杨,而不是眼下的人肉靶子!
“两人的箭同时上弓,各命中对方右肩。”温含玉声音沉沉,心中仍在想着事情发展为何会与书中剧情不一样,“目前乔陌还余箭两支,伤在右肩和左腹,对方余箭一支,伤在双肩,看来是乔陌要赢了。”
“不一定。”乔越极为认真地听着温含玉的话,忽然道。
温含玉不解,只见场上的双方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射出手中的箭,乔陌的箭命中对方马蹄,对方的箭亦命中乔陌马肚,对方跌下马背,乔陌也被迫从因吃痛而狂奔的马上跳下地来。
对方箭筒里已无箭,唯有一张弓。
乔陌手中仍有一支箭。
只要他将这一支箭射出,胜负就已定。
然就在这时,已然败了的对方竟毫不犹豫拔出左肩内的箭,以眨眼的速度将箭上弓,朝乔陌的心口射来——!
只见那箭簇上仍带着生生拔出体内所带出的碎肉,滴着血。
如同所有强弩之末的人一样,拼着最后一口气反击。
这已不是在比试,而是像在厮杀!
站在温含玉身旁的夏良语为乔陌紧张惊慌得险些惊叫出声,若非她用手及时捂住自己的嘴的话。
人群中已有女眷害怕得惊叫了起来。
温含玉拧眉。
此时的乔越面色反是平静。
但见乔陌一个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对方的箭,同时将自己手中的箭射向对方的手,射穿他的掌心,让他再握不住长弓。
乔陌抬起头,率先不是看向乔稷,而是看向乔越。
温含玉对乔越道:“乔陌赢了,正在看向你。”
听罢温含玉的话,乔越微微笑了起来,温和的,长辈般的笑,对着乔陌。
连城此时也循着乔陌的视线瞧去。
忽然之间,他双手猛地一颤,他怔住了。
第051章 杀了
乔陌身上的伤虽比对方少一处,但对方的每一箭都既快又狠,若非乔陌避得快,一条命远不够搭进去。
两处伤皆在淌血,染红了他的衣衫,那仍钉在他血肉之中的箭之箭杆箭翎随着他的脚步而晃颤,在那些从未见过此等血光的朝臣及一众女眷眼中,这可谓骇人。
乔陌来到乔稷面前,恭敬行礼,那昌国勇士却是仰面躺在殿前广场冰冷的地面上,正吃力地爬起身,而后才慢慢地朝连城走来。
他身上的血随着他的移动而在地上落了一长道,在灰白的寒冬里腥红得有些刺目,让女眷们不敢直视。
夏良语此时已从温含玉身旁跑至了乔陌身侧,只等他从乔稷面前退下后帮他查看身上的伤势。
乔陌虽负伤,却是赢了昌国,这让乔稷很是满意。
只是,依乔陌这伤势,只怕根本无法继续下一轮比试。
那还有谁人能上场?
乔稷心下将将欣喜,旋即又烦躁起来。
“皇上,这第二轮,贵国派谁人与我昌国勇士比试?”连城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着,温润的笑,温润的声音,他从方才看向乔越的方向后,目光一直都未收回。
此刻与乔稷说话,他的视线仍停在乔越那处。
乔陌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当此之时,只听连城笑着又道:“不若让平王殿下上场,如何?”
乔稷蓦地沉了脸。
众臣亦是既惊又怒地看向他。
谁人不知那平王已是个残废之人?那昌国连城自己也是明明白白看着,今却让一个废人上场比试,这折了他一个废人的命是小,在昌国面前丢了姜国的面子是大!
这昌国连城分明就是赤条条地嘲讽他们姜国无人了!
“父皇。”堪堪退下身的乔陌此时又急急到得乔稷面前来,沉声道,“儿臣身上的伤并无大碍,能继续第二轮的比试!”
若要从这偌大的明凤宫这偌大的长平城找出一个真正关心乔越的人,唯有乔陌。
唯独他一人,而已。
“殿下……”夏良语在旁处看着乔陌肩上及肚腹上正汩汩往外流血的伤,将双手攥得紧紧。
殿下的伤根本不可在继续比试!
可是平王殿下他……
乔稷沉默不语,目光暗沉。
乔陌胸有怒火,却又只能冷静地看向连城,问道:“平王如今是身有不便之人,不知皇长孙殿下此为何意?”
连城笑笑,不疾不徐道:“孤素来听闻平王殿下骁勇善战,战场之上以一敌千绝不在话下,如今虽是有伤在身,必还有过人之处,又或是经过这一年多的调养下来,许是又能站起了也说不定呢?”
一时之间,无人应上连城的话,宽阔的殿前广场,唯闻寒风之声。
朝中无人不知这平王如今等同罪人,皇上未让他以死谢罪便已是天大的仁慈,又怎可能还为其调养身子?
重新站起来?痴人说梦!他仍活着就已是幸事!
“皇上。”温含玉此时忽然到得乔稷面前来,躬身道,“平王愿上场比试。”
无人不惊,包括乔越自己。
却独连城一人除外。
他面上眸中不见丝毫震惊之色,他温润的目光并未看向乔越,而是看着就站在他与乔稷面前的温含玉,一瞬不瞬。
乔稷紧皱起眉,盯着无异于信口开河的温含玉,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听温含玉又道:“只是平王殿下行动不便已久,还请皇上给一刻钟时间准其做些准备。”
乔稷沉默片刻,终才点了点头,允道:“去吧。”
“是。”温含玉谁人也未看一眼,即刻转身朝乔越走去。
众人窃窃私语。
乔陌眉心拧如死结,欲上前详问温含玉,却被夏良语在后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回过头,但见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无需担心。”夏良语低声与他道,“师父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