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待阿越回来,她要把自己第一次亲手编的这只鹰送给他。
振翅高飞的鹰,像他。
天愈来愈亮。
温含玉让阿黎回去睡觉,可阿黎说什么都不走,道是一整夜都陪她坐了,不差这点时候,等王爷头儿回来她再去睡就是。
温含玉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乔越回来得愈迟,她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就更重一分。
正午。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亲自进宫一趟时,终于被她赶去睡觉的阿黎又跑了回来,急急匆匆:“小姐姐小姐姐!王爷头儿回来了!就快到花语轩了!”
正要换身衣裳的温含玉当即将手中的衣裳放下,快步走出了屋。
她正走到花语轩的垂花门时,乔越也正好走到垂花门前。
这道垂花门建在三级台阶之上。
乔越就站在台阶之下。
“阿越。”温含玉大步走到他跟前,明明已经看到好端端的他,可她心中那股子不安却没有消失。
她上前拉住乔越手。
他的手冰冷如霜。
她着急地将他往花语轩里带,想着快些到暖和的屋里坐下,是以她的脚步跨得很大。
她这样的脚步,乔越应该轻而易举地就能跟上。
可此刻他非但跟不上,反还被门前那矮矮的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阿越?”温含玉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
因为刚刚他那一磕绊,温含玉此时眉心紧紧拧着。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乔越,总觉得哪里不对。
“阮阮。”只见乔越抬手捧上她的脸颊,笑道,“圣上恢复了我征西将军一职,阿陌也拿回了虎符,这一趟宫,我没白入。”
他在笑,显然是高兴的。
可温含玉却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动作上。
她注意到他方才抬手捧上她脸颊的动作很缓慢,而且根本就不是一碰就碰到她的脸,而是先碰到她的下巴,才上移捧上她的脸的。
他的动作,有一小会儿的摸索。
就好像她初识他时候那样。
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
温含玉定定看着乔越,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眶一点点大睁。
只见她拂开乔越的手,往后退开一步的同时抬手在他面前晃一晃。
再晃一晃。
乔越的眼眸一动不动。
第357章 正文终(上)
“阿越,你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含玉将双手紧紧捏成拳,她死死盯着乔越,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声音一字比一字冷,“乔稷对你做了什么?”
乔稷是圣上的名讳。
愤怒已经让她难以冷静。
“阮阮。”乔越急忙摸索着抓上她的胳膊,沉声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圣上只是和我相谈了一夜,答应我想去做的事情而已。”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温含玉将拳头紧握得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声音从牙缝中挤着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盛怒,“我再问你一次,他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乔越面上满是紧张与不安,怕温含玉不相信,他又道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温含玉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乔越看不见此刻她眸中的杀意,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她濒临失控的情绪,“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看不见我了?”
“对不起阮阮,我不知道。”乔越心里不安也达到了极点,因为看不见,他心中的不安便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对不起。”
他说的是实话。
他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他的眼前忽然之间就变为了一片黑暗,以致他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回到她面前。
他知道她一定会担心,甚至会暴怒,他不想让她紧张,不想让她生气,他害怕她失控,可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让她不担心。
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温含玉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她怕自己哪怕轻轻动上一动就会克制不了自己。
她知道她失控起来会连乔越都想杀。
所以她只能死死盯着他,什么都不敢做。
乔越清楚地感受得到她极力克制自己而致的浑身颤抖,他心中难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敢也不舍得松开。
“对不起阮阮,对不起。”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才是好。
他把她的脸轻按在自己胸膛,温含玉睁大着眼,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轻轻动上一动,哑声道:“回屋。”
回屋她给他诊脉,让她知道他身上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乔越张嘴想应一声“好”,可他才一张嘴,喉咙里便忽地涌出一阵腥甜,使得他不得不松开温含玉,抬手死死捂住嘴。
可哪怕他捂得再死再用力,却也捂不回嘴里的腥甜。
血水如潮般冲破他的牙关,甚至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挤,从下巴处滴落的血水瞬间脏了他的前襟。
温含玉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他。
他亦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他手上沾着的血被他碰到脸颊上。
“阮阮。”下一瞬,他又将双手朝温含玉的脸摸索而去,却又怕自己手上沾着的血脏了她的脸,便又把手收回,温柔道,“阮阮别担心,我没有觉得哪儿不适,没事的,没事的。”
说没事的是他,可忽然之间失去意识的也是他。
若不是震惊中的温含玉急忙伸出双手来搀住他,他便栽到了地上。
“阿越……?”温含玉颤声唤他,她的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环在他背上,吃力地稳着他沉重的身子,声音愈发颤抖,“阿……越?”
“阿越——!”她自己没有察觉,但是在旁的阿黎听得清楚,她这一声颤抖的惊呼里不仅带着慌乱,还带着哭腔。
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
温含玉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因为她诊不出乔越的脉象!
她找不到他的病因!
他的脉象再正常不过,没有病因,也没有中毒的脉象,更没有当初薛家的毒复发的迹象。
乔越的确没有骗她,圣上乔稷什么都没对他做。
若他的身体被动了手脚,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若乔稷逼他用他的性命来换回他的兵权和乔陌的虎符,放眼这整个天下都无人做得到能让阿越的脉象仍如同正常人一样。
便是她自己,都做不到。
没有人害他,也没有任何原因,他就陷入了这般毫无征兆且未知是状态。
没有原因,便无从下手。
哪怕她拥有无双医术,也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她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昨天他从她面前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是因为她没有陪在他身边的缘故吗?
看着陷入昏迷的乔越,温含玉心生害怕。
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她守在他身边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哪怕所有人都来劝她去歇一歇,她都无动于衷。
她怕他醒来的时候她见不到。
她为乔越把了数十次脉象的双手无处安放,唯有死死抓着她腕上的白玉镯子。
世上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无缘无故,阿越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这样,一定是她不够冷静,所以找不到原因。
她必须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下来,她才能找得出原因。
他们离开姜国前往苗疆的这一年里,姜国多个地方忽然爆发灾荒、疫病以及暴乱,尤以西疆情况最甚,皇帝乔稷将乔陌忽然召回宫,夺了他兵权不算,竟还有意立乔时为新储。
书上的这个时间段,皇帝老儿乔稷应该是在乔陌的动作下知道了鹿河一战姜国战败是因为太子乔晖从中做了手脚,乔稷因此废太子,改立乔陌为太子,在今年龙抬头那日,病重的乔稷驾崩,遗诏于大殿宣读,新皇为乔陌的诏命昭告天下。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与原书设定不相符,会不会阿越忽然失明甚至昏迷不醒与这一切变动有关?
温含玉垂眸,不禁然地看向自己腕上的白玉镯子。
她忽然起了连城。
她又想起了连城说阿越送的这对镯子配不上她的那日与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