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头,正好看到他在笑,便问:“笑什么?”
他不能说话,她嘴角一弯,“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我长得好,我都跟你说了,这清水村就我长得最好看了,就是镇里姑娘也没有我长得好。”
她眨着大眼,望着他,“看你像是从大地方来的,你说,我是不是长得比你那里的姑娘都好看?”
她的眼很清澈,一看就仿佛能看到她眼底的得意,这是一个嚣张的姑娘家,与冯铮印象中的姑娘家截然不同。
他十岁离京,犹记得京城里的姑娘家少时再活泼也没有眼前这位莫蓉蓉姑娘来的鲜活和开朗。
十岁跟随父亲到了军营,在那以后,便再也不会去关注这些事了,满脑子都是如何练兵带兵,满目皆是黄沙,流血流汗。
“看傻了,是不是?”她发出银铃的笑声。
他回过神,就看到她那骄傲的下颔抬得高高的,那副模样还真的是神气,他闭上眼,不去看她。
“好啦,给你看,我岂是小气之人,你要看就看,你我的关系,哪是看一眼,就是给你看一辈子也成。”
他无奈地闭着眼,脸上是太阳懒洋洋的温度,心中却在想,她到底是为何这般的认定了他。
“对了,我跟你说,我是孤儿,以前有一个嬷嬷陪着我,后来嬷嬷去世了,如今就剩我一人了,你要娶我,也不用麻烦,聘礼自然是少不得的,但不用送那些我不喜的,我最喜的就是银子,你送我银子就好了,一箱,两箱,当然若是没银子也成,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他嘴角抽动了几下,却仿佛有点明白为何她这般的霸道,也是,若是不霸道,她一个孤女如何能在这村子里活下去。
他更加觉得此女不好对付,她若是有长辈,兴许还能打消她的念头,可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事张扬,仅凭喜好,冯铮这一回算是遇上了对手。
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看轻了对方。他从未因她村姑的身份而低看她,却知道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她会是一个大麻烦。
她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姑娘,反而是那种将事情闹得越热闹越好的人,简单来说,她似天生有一种反骨。
牛车晃悠悠地往镇上走,头顶上的太阳更加的烈了,一顶草帽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抬头,就对上她笑嘻嘻的脸。
“夫君大人白皙,可不要晒黑了,黑乎乎的,可不好看。”她巧笑倩兮。
他的脸上一阵滚烫,神色严肃,仿佛在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依旧笑着,“哎哟,你再瞅我,我就……”
“哞哞!”牛车停了下来。
莫蓉蓉转过头,就看到牛车前站着同村的陈柱子,“柱子,你干什么?”
“蓉蓉,我过来看看你。”陈柱子小声地说,一双眼就往莫蓉蓉身后看。
“看啥?”
“没……”
“看我男人干什么?”
陈柱子一脸的失望,下一刻,沮丧地摇摇头,往旁边一站,呜呜,他的蓉蓉真的要这个长得像小白脸的男人,不要他!
冯铮直接将草帽往脸上一盖,他能怎么办,话说不了,关系也撇不清,腿还断了,就是爬也爬不过莫蓉蓉走路的速度。
可他的耳根子就是不清净,她娇媚地笑着,“你这是害羞啦?羞什么,早晚是我的人。”
唉,冯铮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叹气了。
牛车到了镇上的医馆,莫蓉蓉请大夫给他看腿,一边说:“大夫,我家男人怎么样了?”
大夫检查了一遍,“莫急,断了骨头,要好好养一养才行。”
“要怎么治疗?”莫蓉蓉松了一口气,没瘸腿就好。
“老夫这儿开几帖药膏,早晚贴着,不要乱动,再开服药给他内服,这小子身上还有些内伤,得养一养,腿上给他绑上木板正骨,平时别拿掉,不然骨头长歪了就麻烦了。”
“嗯,我记下了,大夫,他的喉咙似乎受伤了。”莫蓉蓉说。
“这是怎么弄的,里外都有伤!”大夫最气不好好对待自己身体的病患了。
“在山上砍柴的时候摔下来的。”莫蓉蓉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大夫提醒了一句,接着示意冯铮张嘴看了看,“舌头没事,喉咙倒是有些红肿,我再开药给他。”
“多谢大夫。”她开心地说,不是瘸腿,也不是哑巴,这个捡来的夫君真的是太好了。
冯铮看着她显而易见的笑容,不解地看了她眼,接着又听她问大夫,“大夫,大概要多久才会痊愈?”
“骨头断了的地方大概要几个月养一养,至于其他的,也是急不得,喉咙的话,等红肿消退了,就试着说话,多说话对喉咙的恢复有好处。”
“是。”莫蓉蓉细心地将每一点都记下了。
等大夫开了药,莫蓉蓉这才扶着他,坐着牛车回清水村,忽然想起什么,让他坐在牛车上不要动。
“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你在这儿不要动。”
他点了点头,等好一会儿,她大包小包地回来了,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没逃?”
他对着她挑挑眉,似乎不解她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逃,你不是不想做我的夫君?”
他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会逃,也确实不想做她的夫君,可男子汉大丈夫,逃又解决不了问题,她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是要还的,也不知道她懂不懂他的意思。
她脸上露出一抹猫儿偷腥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想做我的夫君,只是口是心非,害羞罢了。”
呵,她完全没有懂他的意思,他干脆地往后一仰,将草帽往脸上一盖,眼不见为净。
她却不管,拿出刚买的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先吃个肉包子垫垫肚子吧。”
他闻到一股美味的肉味,脸上的草帽被她拿开,她将肉包子掰开两半,一半递给他,一半放入她自己的嘴里。
脸颊鼓起地咬着,她举止大大方方,倒是不粗俗,他接过肉包,对她点点头以示感激,这才张口吃下。
香喷喷的半个肉包一下子就吃完了,他意犹未尽的时候,她又递了半个给他,“喏,一人一半。”
他接了过来,她继续说:“一人一半,谁也没有多吃,虽然我是女子,但我做的可没有比男子少。”
他笑了,将手里的那一半递给她,她看着那肉包子好一会儿,“你不饿?”
他没说话,她白了他一眼,“你饿还给我?”
他的目光在牛车上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她买的东西,那意思是她出力的多,他没做什么,少吃些也成。
她看他这正经的神色,下流地摸一把他的下巴,“你怎么就这么乖!”
冯铮呆了呆,刚才发生什么了,她吃他豆腐?
“只要你别嫌弃我吃得多就好了,你不知道,以前嬷嬷老说我吃得太多,吃穷了她,那我不是怕你嫌弃我吃得多吗?”
她到底是有几分姑娘家的心思,还真的是怕他被她的大胃口给吓到了。
他摇摇头,又将肉包子往她的前面递了递,她摇摇头,“逗你的,我还买了酱牛肉,晚上加菜,现在可不能吃太饱。”
她坐上牛车,又哼起了小调,他冷峻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低头看着肉包子,低头吃了起来,一个孤女过日子总归是不容易的,如果她愿意,他会让她这一辈子吃穿不愁。
牛车慢,赶紧赶慢地回到清水村的时候,天色也暗了。
她先扶着他去了他的屋子,“你先歇一歇,我将东西整理好了,煮饭去了。”
他点点头,看着她去忙了,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柴火上,一根根的柴被劈好了,还有一堆没有劈的,则是堆积在另一面墙角边。
其中有一根柴棍很高,去一去毛刺,正好可以给他当拐杖用,他单脚地往那柴棍跳去,跳的时候带动了那受伤的地方,令他隐隐地皱了皱眉头,却没停下。
他曾经受过很重的伤,这伤倒没有到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到了那一根柴棍旁边,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劲儿,将那柴棍拿了过来。
大掌往小腿的靴子伸去,摸到了一把匕首,莫蓉蓉行事乖张,脱了他的衣衫给他上药,却没有收走他的东西,这匕首也是他醒后她还来的。
她图的不是他的身外之物,仅是他这个人,这一点才是真的令他烦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