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娪眉头紧皱,她也很难抉择,可事实便是如此。
“云遥,倘若我们与景公子他们一路逃走,事后再让魏均捉住,他会将所有知道那份遗诏存在的人都杀了的。”
“可是……”
“景公子可是人中龙凤中的佼佼者,说不定人家如今早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脱身,哪需要我们担心啊?”她似乎是在劝说云遥,又好像是在劝说自己。
“还是先收拾东西吧。”
本该因忙碌而飞逝的时间却因心中那压不住的一点歉疚而漫长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时分,天已经大暗了下来,堂上数桌吃肉喝酒嬉笑怒骂的皆是兵卒,看来他们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我去了?”云遥的面容在夜色掩映之下变得晦暗不清。
“去吧,要小心。”明娪轻声嘱托。
“等等,要不然……”她迟疑半晌,才轻声道,“要不然,先去问问景公子,看他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吧?如若他没有办法的话,我们再勉强带上他们。”
云遥的目光这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
“要去你自己去。我很忙的。”
于是,她们二人只得分头行动。
趁着夜色,明娪拎着裙角下楼,因为太过紧张,还险些被楼梯绊倒。
再次敲开那扇门,里面的景驰只将门开了一条缝,面对她时神色平常,“是你啊。”
这是什么态度?她可是冒了很大风险来救他和他妹妹的!
她侧身挤进门内,上下打量了片刻穿着家常茶色锦袍而且气定神闲的景驰,不满的撇嘴。
“如今外面这么多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待如何?”
“明姑娘这不是来了吗?”景驰星目低垂,摊开双手,“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你真的指望我?”明娪哭笑不得,甚至不禁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让一位不傻不呆的大家公子选择盲目的信任自己?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不就是那点不能言说的,男女之间的,情愫呗?
所以他在客栈初见时便要用言语寻她不快,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啊……
这样的情形,她在京城见过多少次了。
可惜他遇见她时错了时候,如今的她已经立志,再也不踏入那些麻烦的情感旋涡中去了……
“不过如果明姑娘没有办法,我倒是还有个下下策。”景驰见她独自一人表情丰富,疑似疯癫,亦有些忌惮,赶忙出声提醒。
明娪回过头来,看向他的时候不免多了两分不自然,“是什么?”
景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太过暴力,不说也罢。”
“总之,如若计划顺利,镖队也愿意帮我们的话,明日天亮之前等我们的消息。”明娪正色道,“届时将令妹连带着她衣中的遗诏藏进货箱中,待出了云石镇,逃离了宁王的鹰爪,我们便分道扬镳。”
仿佛生怕被赖上似的,她特意要在末尾加上分道扬镳这一句。
景驰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微微扬眉,赞同了她的计划。
于是明娪又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终于盼回了云遥。
“我同方小哥说我们一行人着急回京,所以才寻求熟识道路的镖队帮助,他,答应了。”云遥这样说道。
明娪一拍双手,心暂且放下了一半,“那便好,若我们安然逃出去,可要好好谢谢他。”
“嗯。”
向来心细的明娪此时专心收拾东西,竟没留心瞧见云遥点头时脸上那一抹红晕。
再次通知了景驰明日出发的时辰,客栈中已是一片寂静,却恐怕没几个人安然睡着。
天边将白,客栈院内镖队开始整理安排,准备出发。
方天恺指点他们就是要趁这时刻看守倦怠,休息的兵卒也未醒,混进镖队,藏进马车,随后的事情便好办了。
可上天偏不让他们如愿。
明娪最后一个登车,心中尚在盘算着是否有什么东西落在客房。
啊!有一个画筒似乎是忘拿了!
她眉头紧皱,片刻间忖度着是否还有时间回去取,没有留意到此时车队中已经骤然安静了下来。
“你们的镖队中,竟还有女子么?”
这声音……
明娪半转过身子回头望去,站在马前的那人,同她噩梦中分毫不差。
不是魏均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个自大狂!
第5章 大寒(五)
明娪尚在马车上,僵硬的如同来不及南飞而冻僵在冰枯枝丫上的小鸟。
可如今魏均就在下面质疑着她的身份,她就算继续装死,也逃不出去的。
倒霉,真是倒霉!
“阿娪……”
车厢内,云遥透过车门担忧的呼唤。
明娪又没有别的办法,又不可能因着自己走不成便拖全部人下水,此时只能稳住,给了车内一个坚决的眼神,示意他们先走。
跳下车去时,不腿软是假的。
但后来跌坐在雪地中,还柔弱的“哎呦”了一声,便是她的临场发挥了。
景驰此时也藏匿在某辆车内,凝神透过门缝向外探看,只见明娪楚楚可怜扶着车轴,满目梨花带雨。
“大人,小女子归家心切,三番五次求了镖队,他们这才答应带人家出城的……”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倒是提醒了额头冒汗的方天恺。
“是啊,此女子本与我们素不相识,但她年节下回不得家也是可怜,所以我们便只应承了捎她一程。”方天恺看了看左右,才上前对魏均低声道,“此女子难缠得很,我们都是被缠得不耐烦了才勉强答应,您还是莫要接近为好。”
明娪小心翼翼的抬眼望去,显然魏均丝毫没有被这番说辞说动。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你一女子,为何孤身一人在此?过所何在?”
“大人明鉴,小女子手软脚软的,见了您都站不稳了,何曾敢犯下杀人越货的罪来?我、我绝非是您要找的贼人啊……”明娪急忙为自己申辩,还不忘掐着嗓子,蕴含些哭意。
魏均冷冷道:“你们可以走,她必须留下。”
“为什么!”
明娪简直崩溃,她装得都这样可怜了,况且她根本就没有魏均要找的东西,这鹰爪怎的专就要与她做对呢?!
心急之下,她差点站起身来叉着腰骂魏均,却终究是忍了下来,掩面哭泣问道:“为、为何大人要为难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呢……”
“虽没有过所文书,单看姑娘样貌气度便知不是本府人。”魏均眯起眼睛,如鹰隼望向猎物,“我猜姑娘大抵是京城人士吧?”
明娪愣了片刻,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迷离一些,不让他看穿自己。
“来人!将这位姑娘送回客房,严加看守,我即刻审问!”
好啊,他找不到遗诏,便想从京城人士身上开刀找线索么?
明娪心中发狠,魏均以为自己找到了线索?她便要让他瞧瞧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大麻烦。
她双手紧握,朱唇紧抿,泪水盈眶,骤然向前方一扑,吓得两个来擒她的兵都吓得退后。
“方镖师!小女子也不奢望你们相救,但烦请您路过西安府时告知太守家的李公子,大同府守备家的胡公子,还有、还有京中进士冷公子,小女子今生与诸位公子无缘,唯有来世、来来世、来来来世,分别回报了!”
她声泪俱下,随口呼出几个名字,便已经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好个不知检点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多情郎!
方天恺面露尴尬,努力想要拽回被明娪抱着擦鼻涕眼泪的衣角,后退时险些摔倒。
“姑娘,你……”
魏均也不由吃惊,此女子果然难缠。
不忍再看眼前闹剧,大手一挥,他怒道:“给我拖走!”
明娪挣扎中回头,唯一能做的便是对方天恺眨了眨眼睛。
方天恺这才回过神来,招呼所有人,“快,快走。”
于是,遗诏便这样离开了客栈,可分外无辜的明娪却被扣押下来。
李公子、胡公子还有冷公子?
景驰在车中,眉角抽动。
就算是胡诌出来吓唬魏均的,这也太过夸张了吧?
镖队走了一条鲜为人知又略微险峻的山路,天光大亮没多久,天上便又落下雪来。车队人马俱耗费了不少精力与时间,终于在傍晚前绕出了群山,走上了平坦安全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