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22)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陈丑奴抿唇,心知她怒气渐消,然心跳却愈发慌乱。

红烛燃在床畔的灯台上,映衬着艳红的床帐和彼此艳红的衣裳,满目皆是旖旎的光华。陈丑奴深吸一气,轻轻握住红盖头下角,一点一点,向上掀开,一点一点,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小巧的红唇,精致的琼鼻,冶丽的眉眼。

白玉挑唇,在红盖头下一笑。

如玉映月,灿然生辉。

陈丑奴呼吸一滞。

“好看吗?”白玉歪头。

陈丑奴揭落盖头,攥于手心,哑声:“好看。”

白玉笑意盈眼,等他下文。

陈丑奴道:“先吃饭。”

“……”白玉气得一拳砸在他胸膛上。

陈丑奴不躲,任她打,打完,把她的小拳头握住,在掌心里用力捏了一下,像是发泄,又像是按捺。

白玉双眸微挑,盯着他深而炙热的眼神:“喂我?”

陈丑奴点头,却迟迟未动,倒是一双眼,愈发地亮起来。

白玉了然,视线缓缓下移。

夜风悄然撩动红烛,红帐,白玉起身,自去桌前拿饭,被陈丑奴一把抓住手腕,带回床上,回神时,人已被他压在身下。

烛火昏红,白玉如瀑般的墨发散在一片红里,愈衬得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还喂吗?”她笑,笑得嚣张。

陈丑奴一低头,将那嚣张的红唇含住。

***

夜半三更,天上繁星点点,烛火幽明的小院里人声不息。

一间黑暗的瓦舍突然亮起一点烛光,陈丑奴搁下蜡烛,到灶台前去生火,重新热过碗中饭菜,及至回屋,白玉已经洗漱完毕,正穿着亵衣,坐在窗下的妆奁前拆花钿,听到门开声,侧头看来。

陈丑奴衣服整洁,发髻却还是乱的,白玉招呼他:“过来。”

陈丑奴放下碗筷,过去,白玉给他拆开发髻,重新梳顺了发,这方挪到桌前去坐稳,以手支额,把嘴一张。

陈丑奴识趣地赶过来,抽根凳子坐下,捧起碗筷给她喂饭。

第一口,是米饭加红烧肉。

白玉餍足地吃进嘴里,双腮顿时被塞得鼓鼓的,眼睛也愉悦得弯弯的,陈丑奴深情看着,缓缓一笑。

第二口,是米饭加剁椒茄子。

白玉一口闷下,正要舔舔嘴唇,目光一转,陡然怔住。

小桌上,一壶酒默然而立,旁边还放着一对小酒杯。

白玉后知后觉,坐正:“我们先前……喝交杯酒了吗?”

陈丑奴正在准备第三口,闻言一震。

白玉眨眨眼。

陈丑奴脑中一轰,舀饭的动作僵慢下来,缓缓咽了口唾沫后,把碗一放,开始去倒酒。

白玉默默看着。

陈丑奴倒完两杯酒,一杯自己拿上,一杯递给白玉,昏昏烛火下,神色局促而认真,严肃且懊恼。

白玉动容,把那一小杯酒接过,又在他的带领下交了臂,正待喝,突然停下,质疑:“这会儿喝还作数不?”

陈丑奴眉峰一敛,低声:“不作数,就重新再来一次。”

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在做这样的打算。白玉哑然,盯住他近在咫尺的双眸,终于一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丑奴急忙跟上。

一杯酒饮罢,白玉吐了口气,只觉琼酿入肚,绵柔醇香,一阵神清气爽,忍不住夸赞道:“好酒!”

陈丑奴自得地道:“爷爷酿的千日醉。”

白玉把空杯送过去:“再来一杯。”

陈丑奴拒绝:“先把饭吃完。”

白玉诓骗:“咱们错过吉时喝交杯酒,得一次喝三杯才能补回,否则不算数。”

陈丑奴:“……”

白玉把酒杯往前送了送,扬眉,示意他快些。

陈丑奴无法,只得再交杯两次。

三杯酒喝完后,陈丑奴二话不说抄起饭碗,给她把第三口饭送过去。白玉乖巧地吃下,随后抛了个媚眼,陈丑奴轻哼一声,作势不理睬,白玉撇嘴,自己去端饭碗,可他却又不让。两个人你争我夺,你推我让的,老半天才算把这碗饭喂完。陈丑奴给她揩去嘴角油渍,准备拿碗去洗,白玉抓住他,道:“明天再洗。”

陈丑奴回头,眼神微微一暗。

白玉促狭一笑,打破他的幻想:“去把婆婆和素兰姐姐送的贺礼拿来。”

“……”陈丑奴闷声,“还不睡?”

白玉也不多说,瞧他不肯动,自个便一溜烟地蹿到了屋外去,陈丑奴拦都拦不住。

白玉抱着那俩贺礼,喜滋滋走回室内,脱了鞋往床上一坐,开始拆礼物。

“先拆婆婆送的。”白玉满心期盼,问陈丑奴,“你猜是什么?”

她坐在红红的帐子里,盘膝而坐,手捧礼盒,像极一个在过生辰的孩子。陈丑奴心尖一软,走过去,附和她:“是什么?”

白玉眼睛一亮,已经看清盒子里的东西了,察觉陈丑奴上床,立刻又把盒子关上,执着道:“猜。”

陈丑奴笑,随口道:“簪子?”

农家村妇身无长物,能拿出手的,也无外乎是些寻常的钗裙,白玉却摇头,微红着脸,道:“不对,再猜。”

陈丑奴略一蹙眉,这回敛神思索了下,压低声儿:“是不是……同孩子相关?”

白玉扬眉,有些意外他竟能猜着。

“你怎么知道的?”白玉佯装淡定,重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两双杏黄色棉布虎头鞋拿出来,晃了晃。

陈丑奴脸上一红,却也妇唱夫随地佯装淡定,拿过那两双鞋细看了会儿,重新放回盒子里:“婆婆想抱孙子。”

白玉纳闷:“婆婆自己没有孙子吗?”

陈丑奴关上盒子,放到一边,道:“婆婆孀居多年,唯一的孩子也早在十多年前病故,当时都不曾娶妻,故而没能给她留下一点血脉。”

白玉心中震动,想到幺婆婆平日那张笑脸,感慨:“那这么多年来,婆婆就是一个人过的?”

陈丑奴点头。

白玉凑过去:“那婆婆的眼睛又是……”

陈丑奴欲言又止,最后寥寥带过:“哭瞎的。”

白玉一阵默然。

夜风轻轻吹入室内,撩动昏红的床帐,白玉眼皮垂下,将何素兰送的那个红布包搁到一边去,向前一爬,坐到了陈丑奴身上。

她身上还有沐浴后的皂角清香,人是媚的,身段是软的,陈丑奴抱住,释放过了两回的欲念又一燃。

白玉环住他的脖子,悄声:“那要不……给婆婆生一个?”

陈丑奴喉头一滚,唇贴下来,纠正:“是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丑奴(羞羞):“不能看了,快睡觉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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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会(一)

婚礼第二日,两人齐齐酣睡至日上三竿。

七月流火,酷暑的天渐渐转凉,虽近正午,山里却并不十分燥热。陈丑奴披上外衫,到院里去打水,甫一望见院角下堆着的石碑,眉间一锁。

距离周二爷上回取货,已经过去足足八日。

那块刻有“云煦”大名的墓碑却依旧无人问津。

东屏一带的丧葬习俗要求过完头七后立即出殡下葬,何况夏季气温高,尸身容易腐臭,这块属于云家堡二公子的墓碑早应该立于他坟前——至少早应该被周二爷的骡子拉下山去,可是此刻,它仍旧靠在陈丑奴家的老槐树下,默默无声。

有点儿怪。

陈丑奴心念起伏,不及深思,耳畔“咯吱”一声轻响。白玉推开卧室木窗,半披着外衣,侧首向他望来。陈丑奴敛回遐思,摆手示意她把窗户关上,大步向后院的水井行去。

陈丑奴提水进卧室,白玉坐在床上,晃着两条腿,促狭地道:“外面又没别人,干什么不准我开窗户?”

陈丑奴将水倒入脸盆里,一本正经:“万一有呢?”

白玉咋舌,心道:你还当自个这儿挺热闹?

忽而又念头一转,问道:“你是不是个醋罐子?”

陈丑奴放下空桶,皱眉,瞧那模样,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白玉补充:“就是特别特别爱吃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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