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清楚了!”我高兴道。
太宰摇了摇头:“又乖又傻。”
他说傻就傻吧,如果傻一点能留住太宰先生,我求之不得。
*
有了太宰的承诺后,住院的日子变得不但一点都不难熬,而且充满期待。
然而关照我的护士并不怎么待见太宰先生。
比如,护士小姐姐曾当着我的面指责太宰:“请不要将炸鸡带进病房!病人不能吃这个!”
太宰据理力争:“又不是给他吃的!”
“那就更不能带进去了!明明知道竹下君正在养伤不能吃这个,你还故意在他面前吃?!”
护士小姐姐被这位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就差没直接说——干部大人!求你做个人吧!
太宰老神在在:“你怎么知道竹下不愿意我在他面前吃炸鸡?”
护士小姐姐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向我时变得温柔:“竹下君,你认为呢?”
我:“……太宰先生请便。”
炸鸡的确很香。
不过,太宰先生吃得开心就好。
太宰理直气壮,晃了晃鸡腿:“是吧?”
护士小姐姐:“…………”愤而扭头离开。
*
等太宰走了,护士小姐姐给我换药。
她心疼又不解,心直口快道:“竹下君不要在干部大人面前那么卑微啊!就算他是上级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我:“?”
我:“太宰先生没有欺负我,他来看我我已很感激,无论他在这里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护士小姐姐一愣:“但他不是专门来陪护你的呀!”
我:“他来了,这不就很好了吗?”
“唉。”她叹了口气,道,“……是的呢,每次干部大人一来,竹下君就很开心。”
她的话里包含了无奈和郁闷,竟和太宰先生说“真麻烦”的语气有些类似。
这个护士此后便再没说过什么了。
太宰先生除了来吃水果、吃炸鸡、打游戏以外,还会带些杂七杂八的书来看。
他看过的书通常不会看第二遍——除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因此我得到了好几本太宰先生用以打发时间的书籍。
什么《日本民俗怪谈》、《世界地理杂志》、《附庸性人格心理分析》、《家庭中的男人和女人》,甚至还有两册《大学物理》。
我才翻了两页《大学物理》,就被里面的专业名词砸得头晕眼花,真不知道太宰先生是怎么津津有味地读下去的。
*
护士小姐姐大概不知道,有异能力的人身体经过强化,五感比常人更为敏锐一些,区区病房门隔音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她在病房外对同事抱怨:“竹下君实在是太单纯了啊!对太宰先生是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好。”
“太宰先生留下的书和游戏机,竹下君都当成珍宝一样捧着,简直就像……”
“就像离开主人的宠物一样。”
同事:“是啊,竹下君确实很崇拜太宰先生。”
护士小姐姐:“太宰先生也是很奇怪的人,时不时就会因为自杀进医院……”
同事:“嘘!小声一点——虽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港口黑手党历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你以为是好招惹的呀。”
护士小姐姐:“平时倒看不出来太宰先生有多恐怖,每次都在竹下君的病房大声打游戏,还吃炸鸡,任性得很呢!”
同事连连“嘘”了几声,“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这样说!”
“嗨、嗨……”
*
我一直知道,在旁人看来,年仅十六的太宰先生是个很奇怪的黑手党。
但我不这样认为。
我注视着他从十三岁到十六岁这三年,知道他与这个世界独特的相处方式。
他既随心所欲又竭尽全力地活着,一刻不停地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太宰治能因为游戏没通关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活久一天,但也没有什么超出他的好奇心的东西能阻止他自杀。
我被捕时,金发男猜测“你对Mafia忠诚是因为它庇护了你重要的人”。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人有资格为太宰先生提供“庇护”。
金发男口中的“受庇护者”一枪崩掉了他的脑袋,他永远没机会了解那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不过没关系。
正如无人能理解太宰先生。
我对太宰先生的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
我拄着拐杖出院那天,太宰不知是否提前知道了,没有过来。
告别了相识的医生护士,我与医院门口的年轻警卫擦肩而过,走上街道。
一轮火红的残阳正在街道尽头落下,如血的颜色映入我的眼中。
我清楚,短暂而无忧无虑的住院时光就此结束。藏在各种阴暗角落的杀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取得“横滨幽灵”竹下秋的性命将不择手段。
为了太宰先生活下去。
我对自己说。
第15章 追杀
这之后一段时间,我常常拖着未愈的病躯往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在的地方跑。
因为在他们身边时,为了暗杀我而来的人不会冒险动手。
而且,我也能顺便向他们学习战斗技巧,提高自己的存活能力。
真是一举两得……
个屁。
被敌对者从身体到精神折磨了一番的后遗症,我一只手一只脚动不了,别说躲闪了,连正常移动都不够敏捷;用异能力吧,强打精神用几次虚无就犯困。
按尾崎红叶的说法就是:“竹下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真是适合被暗杀的状态啊。”
我:……
尾崎红叶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传授了我很多暗杀相关的经验,这些经验在后来救了我好几命。
中原中也的训练则暴力得多,受伤状态不能练体术,那就练异能和枪法。
他让我持枪对着他射击,然后躲避他使用重力反射回来的子弹。
是的,你没有听错。
地点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练习用具就是子弹。
前些日子,有两颗穿透了我的身体,让我做了两次手术,的那种子弹。
我从一开始对着他开枪会手抖,到后来能用一梭梭子弹封锁他的去路;
从一见到子弹就用虚无躲开,到后来大胆到在子弹击中我的那刻才依靠本能发动虚无……
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虚无”此后有了新的用法。
我将零点一秒甚至更短时间内非物质化自身称为“瞬时虚无”;与之相对,长时间非物质化则称为“绝对虚无”。
在“绝对虚无”使用受限的情况下,我甚至练就了危险状态下身体自动进入“瞬时虚无”的本能反应。
在虚无状态中,若我的魂体与实物重叠,则无法解除虚无状态——即使是小小的子弹。
因此我练出对时间的恐怖掌控力。在子弹来临的瞬间使用“瞬时虚无”后即刻解除,快到让人以为我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子弹打偏,从而掉以轻心。
这是技术难度非常高的操作。要是每次我瞬得早那么零点几秒,子弹打进的就是我的肉-体。
而我把它练出来了。还练成了本能。
……还是那句话,不要问我经历了什么。
竹下秋在中原中也手下流的血比流的汗还多,这个一点没夸张。
*
即便如此,我仍是十分感激中原中也。
如果没有他高强度的压迫,我早八百年就死在了狙击手无处不在的子弹下。
别的组织买杀手要我死,是很真情实感,很野蛮,很不讲道理的。
我只有比他们更野蛮,才能活下去。
我习惯了吃着吃着饭突然被狙-击枪瞄准,习惯了看似柔弱的孕妇从婴幼儿玩具里抽出锋利的匕首,习惯了去医院买药的路上被问路人用手-枪抵住额头。
习惯了对一切反光的物体敬而远之,习惯了永远不能康复而且一直在增加的伤口,习惯了在港黑的洗手间里用嘴咬着软布为自己上药,习惯了用绷带一圈圈地把伤口包扎起来。
有时候也想,这么多伤,再回去住院不好吗?
在医院里能安然休息,有直爽的护士小姐姐对我嘘寒问暖,能看太宰先生看过的书,能打他留下的游戏机。最重要的是,黑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在医院动手。不会有人在医院暗杀我。
实在是太好了啊。像世外桃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