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33)

“乐杌,你在这里守着,莫要进来。”千慕突然道,语罢,飞至半空设了道结界将乐杌隔了开来,然后纵身跃入了云雾缭绕的山谷之中。

鹿吴山中四处弥漫着瘴气毒雾,除了蛊雕这样的异兽,鲜少有生灵能够在此地存活下去。

千慕每行一步,都感觉腹部有如刀绞,想自己是灵魅,虽受了毒气,总不至于死在这里,于是暗暗握紧青玄弓继续往前走着。

穿过蛊雕逃遁处的那片云雾,循着斑斑的血迹追随而去,眼前陡然现出一片旷野,虽然依旧是草木不生,却没了方才的山石纵横,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千慕停下脚步,警惕观望着四周,蛊雕的血迹在这里消失不见,隐隐有水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鹿吴山是泽更水的发源之地,而蛊雕又是从泽更水中而生,莫非,此处是蛊雕的巢穴

想到这里,千慕心中一紧,方一回神,忽感觉有风掠过。

只见一团巨大的黑影朝自己这里袭来,千慕忙侧身躲开,是蛊雕。

左肩被蛊雕的利爪抓伤,鲜血顺着臂弯流到指间,再顺着指间缓缓滴落下来。

千慕抬手捂了捂伤口,静静看着眼前的巨兽。先前坐在乐杌背上俯望未能瞧得清楚,它哪里是长着鲜红的喙,不过是沾染上了人的血,想来是方食了人肉不久,参差的獠牙上还带着一小片破碎的粗布。

不知是谁误闯入了此地,白白枉送了性命......

而此时的蛊雕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下一个猎捕的目标。

千慕忍着痛,从背后取出支玉箭搭在青玄弓上,蛊雕喉间呜呜咽咽的发出婴儿的啼哭之声,顿了顿前爪,猛地向千慕扑了过来。

跃身至半空,将弓拉满射向蛊雕的胸腔,蛊雕应声而落,千慕见状,忙欲再搭一箭,却忽感到喉间一股腥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跌落在地的蛊雕趁机再次朝千慕扑了过来,千慕来不及防备,被蛊雕的长尾重重扫至了泽更河岸边,禁不住一阵晕眩。

与鹿吴山别处不同的是,泽更河边芦苇丛生,白色的穗子悠悠飘荡,平添了许多的生意。

千慕撑着青玄弓起身,脖颈处已血肉模糊。

訇訇然的声响朝泽更河这边传来,抹了抹嘴角的血,千慕不由得一阵冷笑,从箭筒中取出四只玉箭搭在弓上,等着蛊雕的到来。

片刻,脚下的土地发出微微的颤动,婴儿的啼哭之声越来越近,千慕拉开紧绷的弓弦,在芦苇丛遮蔽的对面扑来的巨兽即将要伤到自己之前,抢先将四只玉箭射在了它的前后四肢上。

蛊雕失了力,重重跌落在身后的芦苇丛里,音如婴儿的啼哭声渐渐消减了下去。

千慕取出九珠琉璃,催动灵力,却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缓了缓,抹去嘴角的血,千慕抬手施法,最终将蛊雕封印了进去。

千慕的红色身影缓缓从山脚下的云雾中出现的时候,乐杌正困在结界里急切的扑打着翅羽。以为千慕平安归来的乐杌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见千慕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结界亦随之消失。乐杌哀鸣几声,俯冲到地面将千慕接住。

千慕眼睫微动,撑着最后一丝气力道:“乐杌......回灵山。”

乐杌闻言,低低鸣叫了两声,迅速张开翅羽飞离了鹿吴山。

苍灰的鹿吴山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霭霭停云。

姜衍正在草庐中整理医书,旧竹简上的字有些模糊,便拿来刻刀重新刻上。薄而锋利的刻刀陷进竹片中,忽的改了方向,姜衍的左手瞬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姜衍眉头微蹙,起身拿来药与细布,将手上的血擦净,撒上药粉,开始用细布一层层包扎。

正在这时,门外忽有小童来报,说三祈峰上的结界被破,青玄弓不翼而飞。

姜衍还欲再问些什么,忽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鸟声的哀鸣,遂顾不得包扎完好,快步走出了门去。

乐杌有些横冲直撞的展着翅羽盘旋在灵山的上空,悲鸣之声响彻云霄,直到看到姜衍出现,方才停下,然后俯掠到半空微翻了个身,背上的人便无所凭依的落了下来。

衣袂与墨发飘扬,宛若一只颓败的红蝶。

“慕儿......”

姜衍忙将千慕接在怀里揽身坐下,见千慕已昏迷不醒,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探了她的鼻息再去摸她的脉象,这才发现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物什,是九珠琉璃。

九珠琉璃是封印之物,她到底去做了什么......

再无心多想,姜衍取下腰间灵玉施法为她护住心脉,然后拦腰抱起,往汴水居走去。

......

二月下旬的一阵新雨将整座灵山涤濯了个干净,燕子啁啾,时不时的从檐上飞掠而过,翩迁而至的过堂风悄然吹起室中披垂的薄纱,带着些微的凉意。人间的乍暖还寒时候,于灵山而言总是清和明暖的。

千慕迎着有些刺目的光缓缓醒来,扑鼻而来一阵浓郁的药香。

不远处的几案上摆满了各式的瓶罐与新拆的药草,正中间的红泥小炉被底下的炭火熏得漆黑,冒着热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姜衍坐在几案旁,合着眼,身子微微倾着,想是睡了过去。炉中滚烫的药汤眼看着就要溅到他的身上。

“阿衍......”

姜衍闻声,蓦地睁开了眼,往千慕这里看来。

千慕正撑着身子试图坐起,见姜衍的神情先是一愣,继而掩不住的满脸喜色,不觉有些好笑。

“你醒了......”姜衍忙起身走过来帮着千慕坐好,端详了半晌,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千慕看着姜衍眼角渐渐泛起的泪光,愣了愣,想笑又笑不出来:“......怎么还哭了?”

“我没有......只是被热气给熏着了。”姜衍忙抹了抹眼角的泪,嘴硬道。

“哦,这样啊。”千慕应和着,良久,忽的正色道,“阿衍,我昏迷了多久”

“......从去年的仲冬一直昏迷到如今的仲春时节,整整四个月,新岁都过去了。”

千慕默了良久,抬眼看向姜衍:“你便不怪我吗?”

“你是说,未经过我的同意,便擅自破了我的法阵盗取了青玄弓,然后出去受了一身的重伤回来,只是为了猎捕一只蛊雕这件事吗?”姜衍轻笑,叹了口气道,“慕儿,其实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只是你猎这只蛊雕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让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我从先巫祖留下的旧经卷上找到了可以替换活人献祭的方法......取被献祭之人的心头血蓄养在蛊雕的血脉之中,蛊雕便可营生此人血液。届时时机成熟,便可由它来代替献祭。”

姜衍愣了半晌,只感觉一股无名火慢慢地涌上了心头,直教他有些口不择言:“所以你如此兴师动众便只是为了不让姜婴献祭?从苕方将你带回来时便再未见到过姜婴的身影,师姑来信说他留在了磬余王宫,我便以为你们之间两清了,想不到你竟还念着他,原来你竟还念着他......”

千慕皱了皱眉,淡声道:“我只是不想欠他些什么。”救回师父一事无疾而终。她如今是以灵山巫女的身份来继续完成这个法阵,既然这是她应该承担的职责,那便再与他人无关。

她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脸上依旧很是苍白,姜衍心里都清楚。他竭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可在听到这句话时,终是忍不住气极反笑:“不想欠他什么,你便要去搭上自己的性命?以蛊雕蓄养精血也算是秘术的一种,违逆天道,施展秘术的人会以灰飞烟灭为代价......慕儿,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但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危及你性命的事情发生。我姜衍,说到做到。”语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千慕盯着身上盖着的锦衾,默了半晌,然后起身往几案旁走去。

泥炉里的药汤已溢了出来,洇湿了一旁放置着的药草,看样子,需得好好收拾一番才是。

第25章 江枳府篇

千慕从灵山离开的时候,汴水居院子里的鹿铃草已经开出了一串串的白花。

灵山中生长的鹿铃草花期早些,不易凋谢,纯白色的小花一朵一朵坠在青翠的花梗之上,披着清露隐在晨间山雾里,好似遗落人间的精灵。

千慕瞧着很是喜欢,折了两支在手里编作了环儿,再取了根绳系在腰间,这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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