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当真不想留在这儿吗?你看这儿的姑娘多漂亮……”千慕还想再取笑他几句,却见他有些恼地看了自己一眼,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还要赶路前去瑶谷。
看着眼前的一件件绣样,花样繁复,小巧玲珑,倒的确是好看。
千慕想了想,低下头去寻那腰间的绣花荷包,她记得那绣花荷包用花带系着,果真不错。
将花带从绣花荷包上取下来,花带以红色绣布为底,上面绣云霞日月、桃李金瓜。虽比不得这些苗疆姑娘绣品上的降龙瑞凤,灵狮锦鱼,倒也简单大方。
千慕将花带摊开,对姜婴道:“将手臂抬起来。”
姜婴闻言,疑惑不解地抬起手臂,千慕犹豫了片刻,凑到他身前,俯身将花带系在了他的腰上。
周围的小姑娘们见状皆安静了下来,千慕系好后转身,略带些得意的看着她们。
最先送花的那位小姑娘有些失落,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笑容,然后将怀里的花折下来一朵,微一踮脚给千慕戴在了发上。
千慕原只想要早些结束这场闹剧,对这小姑娘的举动却是始料未及。
喜欢便大方的表达出来,若意中人有了心爱的姑娘,那也坦荡的接受,然后真心祝福。
向往两厢情愿、矢志不渝的爱情。崇尚忠贞,厌恶背叛。
这些苗族姑娘的性子,大都一样,简单而浓烈,保持着对生命本身的热爱。
千慕讪讪地摸了摸头上的花,却见她们已经欢闹了起来,不知从哪里端来了酒,围在姜婴身边,要他喝下。
姜婴盯着面前清冽的酒水,并不去接,千慕轻拽了拽他衣角道:“酒是可以喝的,你喝下了她们就会放我们走了。”
姜婴看向她,似是在确定她说这话的真实性,千慕见状,一脸笃定的回看向他。
良久,他别过脸去,接下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周围人的欢闹声更大了起来,一齐击掌和歌,围着两人跳起舞来。
两人又陪着众人欢闹了良久,方从村寨里走了出来。
一出村寨,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草色青绿,古树苍苍,飞鸟轻掠,远处青山连绵。
前面不远处隐隐显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千慕走过去,对身后的姜婴道:“过来这里洗一下面,可以清醒一些。”
他饮下那碗酒后,脸立马红到了耳际,酒量也是忒浅。想她那时在灵山与姜衍一起偷酒喝,姜衍那厮可是两坛下去都面不改色……
姜婴听后,迈步走到小溪下游处,开始掬水洗面。
千慕在上游处呆站了良久,然后蹲下身,将发上的那朵花摘了下来,放进了水里。
“我不能带走你,与其看你枯萎凋谢,不若便让你随水而逝罢。”
花朵轻盈,一经水面,便顺着溪水漂流而去。
流水淙淙,姜婴看着那花浮在水面上,远远没了身影。
荒地瑶谷处于深山之中,在高耸的山峦之间平生出的一片平坦谷地。谷中昏暗幽静,一片荒芜。
千慕挽指幻出一只灵蝶,令它来指引前路。
灵蝶翩然飞旋,引着两人几经辗转之后,缓缓停了下来。
千慕看向四周,依旧荒凉,却有一棵枝干粗壮而枝叶繁茂的古树,突兀而诡异的立在这片荒地之中。
一路行来,这荒地之中,花草尽数枯萎,溪水干涸,生机微弱。
而这棵古树却生机盎然,像是吸尽了周围所有生灵的灵气来助自己生长。
供陶,也许就在这附近。
“姜婴,用远山剑。”千慕突然道,话音未落,平坦的荒地上忽的起了风,风里隐现着数十只黑影,向千慕与姜婴这里袭了过来。
姜婴应声取出远山剑,用远山剑幻化出数道剑影,向近身的黑影回袭了去。
黑影浓如烟雾,在远山剑下消散了形体,转瞬却又恢复如初。
而再次恢复人形的黑影手上皆多了把刀刃锋利的短镰,姜婴抵御之中,不觉间脸上多了道细密的伤口。
千慕见状,退到一边,挽指幻出一团灵蝶。
灵蝶在千慕灵力的指引下翩然散开,转瞬又聚起,似分似合间,将黑影一只只围拢。
被围困的黑影无法行动,欲驱散灵蝶,团团灵蝶忽然环绕如灵蛇,猛然飞身将黑影束缚了起来。
千慕走到姜婴身旁,挥手将姜婴脸上的伤口消了去,不过片刻,四周涌现出众多毒虫,再次将两人重重包围。
“御剑,结印。”千慕淡生道。姜婴向着千慕点了点头,然后驱动远山剑,飞至半空。
千慕亦纵身飞至半空,开始结印驱逐。
毒虫在结印之下顷刻化为灰烬,但四周涌来的毒虫无休无止,此法不是长久之计。
千慕看向一旁正在结印的姜婴,叮嘱道:“你暂且守在这里。”语罢,飞身向远处的古树而去。
瑶谷生灵的所有灵力都被这棵树吸收殆尽,想来那供陶必是花费了不少心血。她既隐身不现,那自己就逼她而出。
千慕捏诀,以灵玉做引,召出一条紫金大蟒,向那古树飞袭而去。
紫金大蟒灵气充沛,古树若被它袭击,灵力必定受创。
千慕见那大蟒将要近身古树之际,古树上突然跃现一只黑色人影,将那大蟒拦住。
不出所料。
大蟒摇摆着长尾与那人相抗,发出阵阵嘶鸣。
片刻之后,大蟒从半空跌落下来,分散作一团团灵蝶飞离而去。
与此同时,毒虫停止了攻击,悉数退散,被灵蝶束缚的黑影也顷刻间消散殆尽。
再看那古树旁,已平添了一座围着篱墙的竹屋小院。
千慕与姜婴来到竹屋前,竹屋破败,院中杂草丛生,不似有人居住。但房门敞开了来,房里的主人在示意他们进去。
屋中昏暗,光线微弱,经年腐蚀的木板上时不时爬出来一两只毒虫,浓烈药香混杂着腥涩的气味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经久不散。最里侧的几案上,杂乱地堆积着各种药物、木盒、瓶罐,豆大的火光在灯盏里明明灭灭。
一个身着青衣、头上缠着带有花边青布的老妇,正坐在几案旁,聚精会神的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陶罐。
“你是供陶?”千慕问道。
老妇闻声,抬眼看向千慕与姜婴,复又低下了头去。
那陶罐里,应是她养的蛊。
方才她抬眼看向自己时,千慕得以看清她的容貌。鸡皮鹤发,垂垂老态,可那双眼睛,却不显浑浊,幽幽静静,如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她的衣着虽老旧,却干净,发上簪一枚木簪,右手腕上戴两只精致银镯,想来也是位爱美之人,可她偏偏生得十分貌丑,像是因炼制了某种奇特的蛊虫,致使自己面容毁损,过早老去。
一个爱美之人,为了炼蛊竟不惜毁掉自己的容貌,究竟是为何?
“我知道你们,”良久,供陶突然开口道,“你们,是来抢我的息壤的。”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神色涣散地抬起了头,看向从窗缝里透进来的仅有的几束日光,与其说是在与他们两人说话,倒不如说她是在喃喃自语:“再等等,就要好了……马上就要好了……到时候,息壤随便你们拿去……”
千慕最后答应供陶的要求,与姜婴前往姑瑶山为她寻找瑶草。传说炎帝季女瑶姬,未嫁而死,尸身葬在巫咸山南坡,她的精魂飘到姑瑶山化为瑶草。瑶草花色嫩黄,叶子双生,果实似菟丝。女子若服其果,能得倾城之姿,令男子见之心喜。
千慕与姜婴在姑瑶山寻了许久才得以遇见了两株瑶草,将其中一株的果实取下后,两人动身回瑶谷。
回到庭院之中时,见供陶正坐在竹屋前的木阶上,望着庭中的古树发呆。
千慕走近,轻声道:“供陶。”
“这棵树,叫做枯黎树。我养了它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它吸尽了瑶谷所有生灵的养分,可它还是生得不好。我从村寨巫师那里得知息壤之源有不竭的灵力,遂去泾西盗了来,养护住了它的根,它终于长成了最繁茂的样子……它终于,可以好生的结它的果实了……”
她好似在说与千慕听,可说到最后,又变成了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千慕静静听她说完,又道:“供陶,瑶草的果实,我给你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带回来了?”听到瑶草,她游离的魂魄总算抽回了几分,转过身来看向千慕,似惊似喜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