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就好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来，谁也碰不到谁。”她说。
他们互换手机号，几乎每天，顾希下午下课来帮小花擦澡，顺便把衣服洗了，临走时从宋北房间的抽屉里拿钱。
宋北从修车厂回来，有时会碰到出门的顾希，两人擦肩而过，眼神交汇，没有交流。他回去时，有时饭桌上盖着饭菜，电饭煲保温着，打开，里面被盛走了小半碗。
有时他中午回家晚点，顾希会来给小花做饭，和小花一起睡午觉，他回来时，看见两人睡在一张小床上，顾希没睡枕头，风扇吱吱呀呀，吹得两人冒细汗。宋北轻轻横抱起她，少女乌黑的秀发散落在他手臂，将她放到自己床上。
他吃过饭，叫她起床，时间赶的时候会送她到学校附近，一般她会坐公交回学校。
脚边被撞了一下，顾希回过神，狗在她的周围打转，她顺了顺它的毛。
“我饿了。”小花拉了拉她的手。
“今天想吃什么？”
小花摇了摇头，她又问：“喝不喝粥？”
她点头。
顾希煲了粥，宋北发消息说他很快回来。
“我先走了啊小花，明天再来，给你带月饼来。”
小花拄着拐杖跟着她走到门口，“为什么要吃月饼啊？”
“因为是中秋节呀。”顾希伸手去扶她。
“什么是中秋节啊？”
她想了想，说：“就是大家都在一起的一天。”
小花没接着问了，她又开始念叨她儿子怎么还不回来，“马上就回来了。”顾希说。
她打开门出去，将铁门一关，小花在里面敲打着门，宋北已经驶进巷子了，她转身离去。
回到家，姨父正在做饭，小姨怀孕没再去打麻将，他们也不吵架了，只是莫沉她最近很少见到。
小姨正和姨父聊天，见顾希回来，叫住了她：“顾希啊，桌上那个月饼，你外婆做的，我又吃不下，你拿一点。”
“好。”
她打开，是自己做的大而扁的上面用芝麻写了一个“合家团圆”的月饼。她拿了一块，找了个干净的袋子兜住。
节日这天倒是晴空万里，顾希给父亲母亲打完电话，林敏梅只让她好好学习，别给小姨添麻烦。她叹了口气，又给家里的老人打了电话。
“顾希？现在有时间吗？下来帮我摘一下菜啊。”小姨在楼下喊。
中午，小姨一家子人，包括莫沉的爷爷奶奶，坐在一起吃饭。顾希只见过他们两次，一次是小姨结婚，另一次是现在。饭桌上谈论的无非是莫沉的未来和小姨肚子里的孩子。
吃过饭后，顾希和莫沉一起洗碗。
他们一直待到晚上，应该是要住一晚。顾希回了房洗了个澡，不知道月亮圆不圆，顾希走到窗边，窗台上摆着仙人掌，她把仙人掌放在书桌上，穿了件外套，把月饼塞进帆布包里。下楼，大家都在楼下看电视、聊天。
“小姨。”顾希走到林敏竹身边，“我出去一下。”
林敏竹正跟婆婆聊天，应了一声表示允许。又朝她喊了句：“早点回来啊！”
在西元路下了车，宋北站在巷子口，顾希经过他身边，他跟在后面慢慢走，女孩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飘在空中。
还没到门口，顾希就听见狗叫声。
小花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她走过去，叫了她一声，把月饼拿出来，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顾希转头，问了句：“小花能吃月饼吗？”印象中小花不能吃的东西挺多的。
“一点点可以。”
“那就一点点。”顾希笑着对小花说。小花点点头，她切好月饼，用手捏了一小块给小花，“尝尝。”又对宋北说，“吃吗？”宋北伸手拿了一块塞嘴里。
小花把手伸向月饼，顾希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说：“不能吃了。喝点水吧。”
晚风夹着丝丝凉气，顾希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月亮，和星星。听到脚步声，转头，问：“小花睡着了？”
宋北停在她右边，“嗯。”他也抬头，又说：“想去楼上看看吗？”
天台搭了个小棚子，里面放了一个三层架子，应该是自己做的，架子上摆着几盆仙人掌。还有一张长椅，他把椅子搬出来，顾希坐上去，他坐在她右边。
“明天才能看到更圆的月亮。”顾希把头枕在靠背上。宋北没有说话，她也安静下来，看着天。夜空不是漆黑的，月亮的光把周围照得透明，她可以看见云层在流动。
她想起了她在宋北房间看到的一张照片，应该是战争时期拍下的，一个小孩看着前上方，小孩只露出了半张脸，还脏兮兮的。其他部位被残破的围墙挡住。但是那双眼睛里透着光，顾希不知道他目光所及之处有没有这样圆这样亮的月亮。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
很久之后，他说：“谢谢你，顾希。”
第8章 chapter 8
月光并不柔和，风一吹，隐没在云层里。万家灯火，觥筹交错声、麻将声、嬉笑声、还有吵闹声，一如往常的东口县，无一例外。
此时余欣正和父母坐在饭桌上。她无心吃饭，因为余明，她的哥哥，被父母赶出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一天到晚给我惹事！你有本事就别会来！你妹妹还要考大学，你行行好成吗？算我们求你了！”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
余欣把头低下去，不敢出声，两个人一句接一句地骂。
“余欣，你先回房间看书。”母亲对她说。
她默默起身，看了哥哥一眼，回房间了。关上房门，她猛地扑到桌子上，失声痛哭。
班上的人说的并不全错，余明初中没毕业就跟着一帮人混去了，刚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愈发低声下气，别人一个不高兴，往他身上踹一脚，好几次带着伤回来。
余欣劝说哥哥不要再继续混下去了，余明的父母已经放弃他了。他起先答应了，就在去年，找了一份工作，说是在修车厂做事，原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一个月前，余明被人打得进了医院，父亲帮他交了医药费，再没去看过他，扬言就当没生过这儿子。
可余欣知道，哥哥也不是自愿的，他大概，逃不出来了。家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指望她考个好大学光耀门楣。她拼命学习，只为了拿到奖学金攒够钱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桂花早已开了，花香氤氲，秋风一吹，气味在每个教室里窜来窜去。
同学们庆幸老师忘记检查作业，即便课代表说要收作业他们也毫不在意，却在听到要考试之后一片哀嚎。
那日考完，放了学，下了细雨，顾希撑着伞和余欣一起出校门，骑着自行车、电动车的学生们或穿着雨衣或撑着伞，穿梭于车流之中，细雨打在脸上，刺痛的感觉立即袭来，余欣打了个寒颤，问顾希：“考得怎么样啊？”
“不知道。”
“我觉得英语阅读理解有些难。”
“嗯。物理难。”顾希最吃不透的就是物理，余欣只是笑着说：“你要是物理上去了，分会比我还……高呢。”她还未说完，脚步慢了下来，顿住。
一个男生朝她们走过来，余欣往后退了退，口里却叫道：“哥？”
他身上是香烟的味道。那人把余欣拉到一边，余光瞥了瞥顾希。
“找你借点钱。”
“哥……”
“会还你的。”他不耐烦地说。
余欣从书包里掏出钱包，“……你要多少？”余明取走了两百。
“谢了，朋友挺漂亮啊。”他看了看顾希，把钱塞进衣服里边的口袋，大步离开了。余欣叹了口气，转头说：“我们走吧顾希。”
从一中沿着路一直走，向左是一个陡坡，雨天路滑，刹车不灵，很容易发生事故；向右则是一条旧街，门店几乎没有人经营打理，只有几个写着“发廊”字样的牌子，从外面看依稀能看出里面是理发店。推开门，地面上的头发顺风卷起，座椅的皮掉落，露出黄色的海绵，墙面上的几张海报早已褪色，有几张靠着粘性顽固地粘在墙上，其中一张一个角失去粘性被风吹得吱吱响。
余明走上楼，楼上又是另一番景致。摆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沙发，电视机也是新款。茶几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一只粗壮的手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吹了吹，那人脖子上有一道刺眼的疤痕，看得让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