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诊
做了一夜美梦的章忠志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第二天章忠志早早赶到弘氏大厦门口,原本想找个机会把相册送到弘家主手里,却没想到弘氏门口居然这两天有不少二十上下的青年聚在这里,章忠志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居然发现这些人和他儿子都有些像。
于是他恍然大悟——这些人应该也是听了传闻,自认为脸长得和弘氏养子有点像,想要过来凑到弘氏家主眼前的吧?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相册,脸差点没有昂到天上去。
这些五成六成像的东西,哪里能比一母同胞的兄弟更像原主?
只是章忠志虽然计划的好,却一连好几天都扑了个空。
有个男孩天天都看到他,还目光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十分不善地说:“大叔,我说你平常不照镜子的吗?一把年纪了真是不要脸。”
章忠志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捏着手里的相册就要反驳,后来想了想这几天扑空的经历,便干脆直接推开旋转门进去了大堂,门口的保安要拦他,他直接拿出一张名片说:“我是如有的总裁,今天跟你们公司的经理签了合作,他让我在大堂里等他。”
章忠志天天都来,半白的头发和发福的身材在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当中很是显眼,保安早就记住了他的脸,心里嘲笑他好几天了,这会儿见这个人这么冠冕堂皇地“忽悠自己”,保安咧嘴一笑摇摇头:“大叔,我在这儿看你好几天了,要真的有合作,我们经理才不会把您晾在这里好几天呢。您也一把年纪了,听我一句劝,别跟这些没见过社会的小年轻一样整天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啊?”
接连被人嘲讽,章忠志的脸色难看极了,抖着嘴巴气的说不出话,转身就走了。
只是他还没放弃。
他翻遍了通讯录,找到其中一个被自己备注为“弘氏×部门×产品经理”的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而他手里的这本章代秋的相册,也在第二天的下午辗转送到了弘卓的桌子上。
这本配色很土、瞧上去很老旧的相册,同他高档的办公桌画风一点也不搭。
弘卓最初还以为是肖正平放错了文件,但当他随手翻了两页之后,却挪不开视线了。
从襁褓中的婴儿到牙牙学语、蹒跚学路,到高中毕业照片、大学入学照片,里头的每一张照片都补足了他错过的、弘灵玉的成长。
他看得入了迷,直到合上这本相册才忽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弘灵玉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火化的。
那么这本相册里的这个人,是谁?
弘卓大步起身,找到门外特助办公室里的肖正平:“我桌子上的相册是谁放过来的?”
肖正平拿到相册的时候已经分安排下去查这件事情了,这会儿底下的消息刚好传到他这里,于是他转发了一份到弘卓的邮箱里:“是一个自称相册上那人的生父,叫章忠志的人。资料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让他现在就来我办公室。”弘卓说着,回到电脑跟前查看刚刚收到的邮件。
邮件上写着,弘灵玉和章代秋是一对双生子,生母是章忠志养在家外面的小三生的,章代秋出生就有心脏病,而弘灵玉大概因为出生的时候在娘胎里憋久了,有些先天不足,兄弟两人的生母阮亚杏知道此事之后,把弘灵玉遗弃街边,只抱着章代秋回去找到了章忠志。
再往下写着,章代秋去年5月离开了C市,下落未明。
邮件最下面附了一张像是偷拍的,对方在图书管理低头看书时候的侧脸,安静且专注。
于是弘卓拿起电话,对特助专线那头的肖正平说了一句:“找找这个章代秋。”
这两天的凉城忽然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虽有些嘈杂,却让弘灵玉听了心里很是平静。
自从来了这里,他这一年来连救心丸都没吃过几粒。
正认真翻译着面前屏幕上的德文稿子,斟酌着用词的时候,弘灵玉忽然听见一楼的铁门传来刺耳的刮擦声音。
他一惊,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往楼下看过去,心中正在想这样的地方难道也会有人入室抢劫?结果没料到低头看到的是街道另一头的农户家里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奶狗。
他连忙下了楼去,拽了一条毛巾,打开铁门把淋了雨扒着门、浑身颤抖的小奶狗包在毛巾里。
小东西发出微弱的呜咽,委屈害怕极了。
弘灵玉心中一软,捧着小奶狗转身去了厨房,找到一根香肠,扒开包装就这么递到小狗嘴边。
“你怎么淋了雨?你妈妈呢?等雨停了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狗似乎是饿的狠了,趴在弘灵玉掌心里吧唧着小嘴嚼着香肠,吃的很香,粉红的舌头还时不时伸出来舔舔鼻尖,瞧上去又憨又萌的。
怕它吃的太急噎住,弘灵玉暂时放下香肠,拿出牛奶单手找了个盘子倒出来一点,把盘子放到地上,双手捧着小狗凑过去:“别急别急,你先喝点牛奶,然后咱们再吃香肠哈?”
小狗满心都是食物,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哼唧着往有香味的地方拱,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
弘灵玉垂头专心地看着他,满眼的怜惜宠爱,同样专注地很。
因此他也就没有发现,大门口的铁门被人无声撬开,有几个人动作安静整齐地冒着身子进了屋子,趁着雨声作为遮掩,正在往厨房的方向靠近。
弘灵玉耳边听着雨声和小奶狗呜咽吞食的声音,来自章代秋的这具身体并不具备他曾经通过训练得到的好听力,于是等他看着小奶狗吃饱了,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却突然从后颈传来些微刺痛的感觉,再往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在他将要歪倒在地的前一瞬,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轻轻扶住他,然后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袭来,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挤进了这个窄小的厨房里,看着阖眼安静沉睡的人,对方瞳仁一缩,一个大步上前,从手下手里接过了昏睡的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和腰下,将他一把打横抱拥近怀里,坐上了停在门口的车,扬长而去。
再次回复意识之时,率先闯入感官里的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体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中,房间里的阳光并不刺目,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绑在了手指上、贴在了额头上。
意识格外的昏沉,弘灵玉动了动手指,光洁的眉间轻蹙,却怎么都挣扎着醒不过来。
房间中有人发现了他的动静,按下了铃。
接着有人来到房中,翻开他的眼睛,然后在他身上检查着什么。
“醒了,目前状况还正常,就是身体素质不容乐观。”医生压低声音不知对着谁这么说。
“手术的事情尽快。”另一个人回复。
这个声音低沉又地让人耳廓发麻,而对弘灵玉来说,这声音却仿佛一把抵在他动脉边上的利刃,只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取走他性命。
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房间中检测心跳的仪器同一时间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医生去而复返,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了药。
可药入了腹中却毫无用处,弘灵玉仍然浑身发凉,心跳失衡,艰难的喘息在无人说话的房间中同机器的尖锐鸣叫混杂在一起,无端让人揪心。他方才还放松极了的双腿僵直到几乎抽搐,睡眠中摆在腹部的手此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料,整个人下意识转动头部,紧紧闭着眼,看他努力扭开头的动作,如果不是医生怕他窒息托着他的脑袋,他一定会把脸埋到枕头里。
站在病床不远处的男人看着那张同记忆力一模一样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滞涩发白,恍若垂死挣扎一般,一时间仿若有人拿着棍棒在他心口狠狠搅动,让他的呼吸也有些困难。
“家主,请您先出去。”医生说。
弘卓身侧的手握紧成拳,骨节发出一声轻微声响,看了两眼病床上骤然发病的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却不想在这人消失在病房里之后,弘灵玉的呼吸和心跳就开始恢复正常了。
就连病房里的机器都安安静静的,不再像刚刚那样叫嚣。
而这时的弘灵玉已然力竭,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