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81)

作者:金桫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谢珝见桓玄看完信便沉默不语,撑着额头陷入沉思,便走过来,站在他身侧,伸出双手,替他按揉太阳穴。

桓玄感受到冰凉的指尖,在头侧轻柔的按压着,十分的惬意。只是这种感触,不是来自于劳累的身体,而是发源于心中。

自从新安城,与谢珝化解了误会,相通了心意,两人便会在彼此失落之时,相互安慰。大战之时的同生共死,斩杀仇人时的宽慰安抚,失去亲人时的温柔体贴。

两人的心,正在一步步的贴近,共同的分担忧愁,分享喜悦。

虽然他的彖之性子清冷,从不主动向他显露心悦,却学会了做这些小事,让他知道,心中有彼此。

桓玄握住谢珝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一下一下,轻柔的,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珍惜的绸缎,滑滑的,带着低低的温度。

太多事情纷扰了,太多情绪掺杂了,太久没有好好的与谢珝静静的呆一会儿,说说话,亲昵一下了。

朝堂上下,现在都以他的马首是瞻,于是大事小情的都要自己亲力亲为,陶姜先生已经事无巨细的在替他承担了许多,却还是有忙不完的公务在等着他。

每每想要睡一会儿,却发现天边已经升起丝丝金色,又到了周而复始的,朝会,召见内宦外臣,军机要务,州府大事,人员安置等等等等,哪里有时间想旧友,更没有时间陪爱人。

明日,便是那百十来口逆犯的处斩之日,也不知司马道子,在狱中心情如何,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此时此刻,他都不想管。

桓玄突然侧过身,抓着谢珝的手腕,轻轻一拉,便把人拽到了自己怀中,顺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柔声问道:“明日呢,是要去刑场看热闹,还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谢珝已经习惯这个人会随时随地的偷袭自己,知道他有分寸,不会伤到自己,便任由他抱也好,搂也好,一个不注意就会天旋地转,变化出个身位来,故而都不惊慌了。

听他这样说,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放不下那些仇怨,便摇摇头。

桓玄看怀中之人,确实已经不再计较那些闲杂人等的去留,又道:“那便说定了,明日下了朝会,我就让他们备车。”

谢珝又点点头。他本想让桓玄说说,要带自己去哪里,便想回头在纸上写出,却看到案上的那张信函。

桓玄见他看到了,便道:“封尚……似乎还是没有找到。”

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又道:“可是孙恩的尸身却找到了,既然如此,是不是证明,他生还的几率更大些。既然两人同时坠崖,若都…就应该同时被发现,怎么会只有孙恩呢!”

谢珝读完了信,听他说的有理,便写道:“吉人自有天相,封公子会没事的,有童儿在,不必担心。”

桓玄听到童儿的名字,便有些好奇,道:“这小鬼,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么?”

谢珝写道:“有的人,本以为是自己封地的山,随时想爬随时去,谁料想有一日,被人捷足先登了,是你又当如何?”

桓玄不屑的道:“让他百步!”

谢珝又写道:“多情却被无情恼,明明想等某人自己发现,却没有想到,横生枝节,出了这样的意外。”

桓玄道:“从何时开始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谢珝写道:“怕是初见也未可知。”

桓玄道:“送书?”

谢珝写道:“想必是同吃同睡同读书那时。”

桓玄感慨道:“我就说不能随便一起研究什么闻记孤本罢,你看看,杂书害人啊!”

谢珝脸色一变,就要从桓玄腿上站起来。

桓玄立刻抱着他按的死死的,道:“我的好彖之不算,我这就去拜谢景重,行了罢!”

谢珝抬手在他的肩膀点了一下,以示惩戒。

桓玄道:“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可否请彖之应允?”

谢珝一惊,向那眼含春水之人,投去了探究的神色。

第72章

早朝过后,桓玄果然安排了马车,接上谢珝便往东南而去。

虽然坐在上面,没挑车帘,毕竟住这建康城里三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在哪呢。车子刚到清溪桥,谢珝便猜到他们究竟要去何处了。

本以为没羞没臊盯着人家内殿帘后藏的凶器发呆的人,会提出什么逾越的行为举动,没有想到,只是他三年来,每月都要做上一做的事情。

再到六|四阁,物是人非,本来这里关着的是一位少年的恋慕之情,没有想到,如今再回这个地方,果真有不一样的心境。

手被身侧之人,紧紧的牵着,从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中,看出对自己的爱慕与神深情,这样的灼热,让谢珝不知不觉的靠近。

阁中的器物摆设一如往常,多日未归的尘土,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几名仆从,见主人已到,知趣的退下了,整个阁中,窗都是开的,阳光洒进来,却只有他二人,显得异常娴静安宁。

拉着他站到舞台的下方,那人抬头仰望了下阁顶,又笑眼如丝的看着他的双眼,动情的问:“可否?”

他怎么忍心拒绝。

两人分别走不同的楼梯,在各自该在的位置做着准备。

桓玄把记忆中该缅怀的人,暂且放在一边,回忆起,初次在这里,见到谢珝的模样。登上三层,选中视角最佳的那一个雅间,站到飘窗前,等待那个梦魂牵绕的时刻到来。

他对着楼下,击掌三次。便有鼓乐班子依次落座,阵容不大,犹如当年,一架古琴,一面鼓,足矣。

随着鼓声,三响,半晌后,又三响,半晌后又三响。四层的天窗终于应声,缓缓的打开了。

还是那架秋千,还是那个人,还是那身衣白如雪,还是那样发黑如瀑,还是赤着脚,却不见那赭石色珠链。

桓玄微微一抬眉,却不想分神顾及其他,因为,谢珝的歌,开始了。

春风过林,夏雨击荷,秋月高悬,冬雪坠松。

世间一切美妙的奇景,也比不上这里,世间一切动人的声音,也比不上那人。

秋千飘荡,发丝飞扬,歌声婉转,笑容绽放。

若是这一刻便称之为永恒,也不为过,下一个弹指若在刑台上的是自己,桓玄也甘之如饴。

无论何时,只要想起当初这番景致,再艰再难,他都会为了眼前之人,挺过去,熬过去。

此生惟愿: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把这条命也给他。

一曲唱罢,秋千上的人儿,仍然荡啊荡啊,毫无停下来的意思。那笑容也还挂在那人的脸上,明媚啊明媚。

桓玄被此情此景醉的说不出话,移不开眼,动弹不得。

恍惚间,他竟然看到如梦如幻的仙子,对他伸出了一只手。如果这不是梦,一定是世间最动人心弦的邀请。

于是他三步一回眸,两步一转身的,像楼下跑去。

这个时候他有些想给设计这座阁的人赏三十大板,从三楼的看台,居然没有直接可以去四楼的通路,想要与朝思夜慕之人面对面,还要爬上爬下,再甜蜜的气氛也被破坏了。

当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阁顶,发现,之前所去过的茶室在天窗的另一侧,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两侧的布局一模一样,若是有不速之客来到这里,怕是会不知何往。

再过一道门,才是天窗所开之处,窗的正上方并排放着两个个巨大的木质滚轮,滚轮间用一根极其粗壮的轴木连着,而滚轮两边是两道齿轮,相互咬合,有一轻巧的把手,供一人便可轻易转动。

滚轮之上,则有规律的绕着秋千的绳索,只要转动把手,便可启动整个滚轮,调节秋千的高度升升降降。

这机关做的甚是精巧,就单单看这排场,怕是秋千上坐十个八个谢珝都绰绰有余,绝不会有半分危险,并且秋千的绳长粗略看去,应该不仅可以到达二楼的舞台,即便是直达地面都没有问题。

桓玄吩咐转动摇把之人,将谢珝的秋千升上来,因为,他确实也想试试,与心仪之人,同在这空中飘荡是什么感觉。

封尚曾告诉他,美人在受惊之时,所引发的心悸,与动情时的心悸,如出一辙,所以,要想让一个人对你死心塌地,就要多吓吓他。

只可惜,他这爱人,自幼便在尸首堆里来去自如,长大了又悬在这高处夜夜笙歌,面对着危险的白鲨,毫无惧色,试问天下间,有什么是能让他害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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