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虽嗔怪,五指却与阮清羽紧紧交扣:“幸好有阿福,你的右手才不至于伤了筋骨,只是这左手,怕是要好一段时间治疗了。”
感受着泠柔手指间的柔腻,阮清羽心中一片安宁,若光给人以生机,那么泠柔就是她心头的暖阳与皎月。
泠柔将脸侧枕在阮清羽的双膝上,喃喃道:“阿羽,你真的就这样把飞羽令交给程剑了么?”
阮清羽点了点头。
“那是你用生命守护的信物,就不怕程剑会毁了它?……”
“程剑不但不会毁了它,反而会慎重以对。”
泠柔有些不明白。
阮清羽道:“炼狱是锦衣卫阴养的机密组织,一旦揭发,便是谋反的重罪。以程剑所掌握的情报跟权力,若想对锦衣卫和炼狱实施打击报复,有千百次的机会,但他并未这么做,只因他所针对的只是解刚一人。”
泠柔惊奇道:“炼狱牵系到他的血海深仇,他竟恩怨分明,不愿牵连无辜?”
“当然不是。”阮清羽摇头道,“他从一个亡命之徒,一步步做到东厂厂主,没有强大的野心与锦衣卫的助力,如何能有今日成就?他深知锦衣卫与炼狱的力量,所以才想拥有并掌控这样的力量。”
泠柔微微仰首,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瞧住阮清羽,喃喃道:
“‘飞羽令’仿佛就是掌握天下的兵符,所有人为之癫狂……解刚是,陆展也是,就连程剑到后来亦是如此,有时我真不明白,权力怎就有如此大的魔力?……”
阮清羽目中飘起一丝迷雾,诚实的道:“我也不明白,这大概就是炼狱在我手上沦为一盘散沙的原因吧。”
泠柔“哧”的一笑,眨眼道:“你把飞羽令交给程剑,一定还另有目的。”
阮清羽挑了挑眉。
“你想让他重整炼狱,对不对?”
阮清羽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望向远方墙外,缓缓道:“炼狱解散,到底是因我无能,现今又分成数个领派,一片混乱,若有人能将之重新整合,让流亡的人亦能有归属,也算弥补了我的过错。
虽说人各有命,生杀不应由他人予夺,炼狱乃人世黑暗的体现,但人间正邪,功过对错,谁又能说的清?锦衣卫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屠杀,谁又知道这些年葬送的朝廷命官里,哪些是忠,哪些又是奸?更多是一种警醒与制约,维系皇权与朝臣的平衡罢了。”
泠柔却不以为然的嘟了嘟嘴,赌气似的起身背转过去,道:“你才不无能呢,你可能耐的很!不仅早早把一切算计好了,还拼着命把自己的心头肉也救出来啦!”
她不看她,并非因为自己真的生气,而是因为心中对阮清羽满满的在乎与关心。
午阳斜斜照上她玲珑高挑的柔媚娇躯,愈发勾勒出婀娜诱人的明丽曲线。
阮清羽绮念丛生,不禁挺身环住她的蛮腰,将她带入怀中,下巴搭上她的香肩,在她耳根轻轻吐气:“我的心头肉,可不就是你!”
泠柔霞生玉颊,直过耳根,真个是艳美绝伦,娇声道:“你为了解刚那般不顾死活,也会为了人家如此吗?”
阮清羽想都不想的道:“何止如此,谁敢伤你,我必定要了他的命!”
泠柔心跳怦怦,好不爱她的蜜语甜言,真想就这么一直被她揽在怀里,缠绵至久。
“那……如果换作程蝶有危险,你会怎么办?……”
阮清羽心头咯噔一下,燥热的身躯立马被浇下一盆冷水,萦绕在心头的怅惘,又一次浮现。
感应到身后的僵硬,泠柔抿了抿唇,微微侧转过身,玉腕揽过她脖颈,柔声道:“阿羽,你心中对她,依然有情,对吗?”
阮清羽面色微白,片刻后,叹道:“我与她已成过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了。”
“如此,便能解了你的心结了吗?”
阮清羽一愕,自己的心思仿佛被泠柔一眼看穿。
“背负着仇人的身份,就这么离开,什么也不解释?”
阮清羽嘴角弯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苦笑,环着泠柔腰肢道:“你呀,唯恐天下不乱,还想让我去找她不成?”
泠柔咬着唇道:“我只是不想你心有遗憾,更不想你以后后悔,我想让你了无牵挂,死心塌地地念着我,跟我一起离开。”
阮清羽情潮叠涌,心湖荡漾,不禁把泠柔拥入怀中,软玉入握,更有鼻息间萦绕的淡淡幽香,她动情道:“我早已满心满意都是你,何须解什么心结,你若执意将我推给别人,那倒成了我心结了!”
泠柔喜上眉梢,只觉整个心扉都被浓浓的甜蜜包裹,情不自禁为阮清羽献上香唇,恨不能与她吻到天终地极的极尽。
“泠姐姐!……”
大门外这时传来清细的叫唤,二人在如痴如醉的缠绵中恋恋不舍的分开,泠柔身子轻颤,微微娇喘,伏坐在阮清羽膝上,秀脸火红,半是迷糊的道:“是小莲来了!”
“泠姐姐,得知你们今日要走,我特地来给你们送行来啦!”
二人起身迎客,入眼处的女子长相十分清秀,一颦一笑尽显风韵,那女子笑道:“本想给你们略备水酒践行,泠姐姐又怕太过张扬,这段时间又让二位屈住外宅,实在是过意不去呢!”
泠柔笑道:“我和阿羽此番来金陵,本不便透露太多行踪,妹妹与陈员外肯接受我们的叨扰,心中已十分感念,怎敢再要麻烦?”
“姐姐说的哪里话!以前在月西楼,姐姐没少给妹妹帮衬照拂,难得有妹妹报恩的机会!”
念起旧日时光,泠柔不免触动情怀,油然道:“看到妹妹苦尽甘来,有陈员外这么一心一意的疼爱着你,真是发自肺腑的替妹妹高兴!”
小莲俏脸一红,羞窘道:“若非那前妻命苦逝世的早,哪里有我受宠的份!”
泠柔嗔道:“还卖乖,天下间一心爱妻的男人何其难得,妹妹定要好好珍惜,彼此恩爱到老才是!”
小莲红脸道:“那死鬼,想纳妾还没那个福消受呢!”
说罢,一双妙目移向了身后的阮清羽,敛去了嬉笑嗔怪,缓步到她跟前,面露真情的道:
“自泠姐姐将姐夫带回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姐姐遇到了对的人。岂不知,这世上哪一个女子不想遇上一段好姻缘,好归宿,怎甘愿为风尘所误?小莲看得出姐夫在姐姐眼里的地位,那是小莲从未在姐姐身上有过的感受,姐夫能够不避世俗浊眼跟姐姐在一起,是个难得的真心人,只希望姐夫今后好好疼爱姐姐,如此,也能了却了妹妹的一桩心愿。”
小莲句句情真,阮清羽如何不被打动?
泠柔心境触动,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姐妹情深的情景,鼻尖酸涩,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放心吧,我会的。”
阮清羽说时,目光与泠柔相绞,深情款款,盛满道不尽的蜜爱,纵然天地于此刻崩塌,她们也会两心合一,毫无畏惧的直抵生命尽头。
江岸,绿水云阔,客船停泊,乱点碎星耀人眼目。
江风吹拂起泠柔细密的发丝,飘散在阮清羽英俊的面颊上,撩的她心痒痒的。
泠柔敞开双臂拥抱着自然清新的风气,胸襟开阔,顿生无限憧憬。
“天涯藐藐,地角悠悠,终于可以与心爱的人携手浪迹!”她迎风欢笑,笑容映着斜阳余晖,更胜一切美好。
阮清羽正沉醉在眼前独美的风景中时,身侧不远处,遥遥走来一双人影。
泠柔最先感应,微微回首,这一瞧,竟好一会没再移得开眼。
入眼处,一名女子停伫江岸,白衣如仙,仪容淑静,微风拂过,袖衫轻轻飘扬,衬着她凝脂肌肤,好似梨花白雪,清雅绝伦,教人心醉。
阮清羽正自疑怪,泠柔望着那女子,轻轻道:“你瞧,谁来了?……”
阮清羽回身,凝眸一望,忽地浑身剧震,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泠柔望着阮清羽久不曾失态的面容,心头并无意外,而是已有预备似的悄然走远,随女子前来的婢女,亦心有默契的,悄悄离开。
天地间,一时只剩下蓝白两道素洁的身影,在斜阳晕染的江岸,默默相对。
若非风在耳畔经过,二人几不知时光就在身畔运转流逝。
然而谁又不想,时光,能流转的再慢一些呢?
风吹在她的脸上,那么的温柔,纵然过往曾如无情的刀刃将彼此伤到体无完肤,在阮清羽眼里,她还如当初那只依偎怀中,寻求着温暖与依靠的脆弱小鸟,只是这份依恋,对阮清羽而言已非仅此唯一。